可汗學院創辦人：真人老師才能拍拍你的肩說相信你

從2022年底到2024年底，AI都是世界討論的中心。從職場到教育現場的焦慮都在於，AI取代人類工作、AI取代老師，但擁有超過２億使用者的可汗學院創辦人薩曼．可汗（Sal Khan），卻給了一個讓人意外的答案

AI時代，老師的角色更將無比重要⋯⋯

2024也是AI人機合作元年，但是全球許多國家都在討論中小學禁用手機，可汗創辦的實驗學校和自己的青少年孩子都沒有手機，沒有社群帳號....難道AI、科技和社群使用彼此矛盾？

薩曼．可汗將和Open AI合作開發出AI家教Kahnmigo的歷程和觀察，寫成新書《AI賦能新學力》（Brave New Words，中文版由天下雜誌出版）。他在十一月初接受《親子天下》線上專訪表示，即使在可預見的五到十年，將出現各年齡層都適用的學習科技，由老師、家長、同學組成的「真人支援圈」都是必要的。

老師是AI時代永遠不會被取代的職業之一，他說，「因為只有老師會拍拍你的肩膀鼓勵你，說他相信你。」以下摘錄採訪精華：

Ｑ：3件AI讓你最訝異的事實?

A：2022年夏天，Open AI的總裁和執行長寫信給我，希望談談合作。當時距離Open AI推出ChatGPT還有四個月，距離發表GPT-4還有七個月還有七個月。

第一次接觸，你真的很難說那是機器還是人，因為AI好像可以思考。但你又可以駕馭它，可以設定它的人設，例如你希望它是一位「關懷學生的家教」，或是一位「嚴格的教練」。而且它能理解你的語氣聲調。事實上，它運用語言、理解語氣聲調、甚至寫詩的能力，更甚於它的數學解題能力，這件事真的讓我很驚訝。

第二個驚訝是，AI不完美，它還有很多問題，我在書裡寫了很多，但教育圈擁抱它的意願比我預期還要大。過去教育界在接收新事務方面比較保守，但AI將成為未來教學的一部分，教育界立刻就認同了。學生和老師都希望知道如何駕馭它、如果設計、運用得當，它更快會被用在教育現場。

第三個驚喜是，我在書中用一整章來寫，就是AI的創造力。一般刻版印象是電腦永遠不可能有創意，或者它有創造力，但讓我們人類比較沒創意。但我發現AI不僅有創意，而且可以跟人類共創。你如果10年前問我同樣問題，我會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Ｑ：AI如何近一步促成或挑戰「個人化學習」?

A：個人化學習就是在學習過程中你有問題，有人可以在旁邊立刻解答，每一個人的進度可能都不一樣。如果你學得比較快，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前進你在哪裡有落差，有人可以在旁邊支持你慢慢走。可汗學院多年來的努力，就是利用科技接近這樣的理想。

真實世界不可能每個人都負擔得起真人家教，但透過軟體、線上練習、影片可以去靠近那樣的理想。今天，生成式AI開了我們的眼界，它可以跟你對話、你可以問它問題、它幫忙解鎖你的潛能。（延伸閱讀：強大又免費！想讓 Chat GPT-4o 當孩子的老師或家教，需考慮3重點）

不過，我們也理解到，不論是討論科技或人類的教育，最困難的部分都是學習動機這件事。如果學生有足夠學習動機，你給他一本百年前的教科書，他都能學到超多知識。但如果缺乏學習動機，再棒的真人家教站在眼前也無法幫助他。

20年前在我自己的家族就經歷過。那時我還是避險基金分析師，出於好玩，開始當表弟表妹們的家教（延伸閱讀：專訪可汗學院創辦人 薩曼．可汗：創造不用怕丟臉的學習世界）。但小孩間就有很大的不同。有那種父母和小孩本人都急於找到家教，非常希望家教能幫助他們改善學業表現。但也有幾個小孩說，我不要家教，我說，我免費來幫你喔，他們就是不要。

Ｑ：所有有線上家教，大人就可以完全放手嗎？

Ａ：科技再怎麼發展，都還需要父母、老師組成的「真人支持系統」。但不管哪個年齡層，你絕對不希望只看到一個學生坐在一個螢幕前學習。未來，有的AI甚至不需要螢幕，可能只以聲音或手勢展現，或出現在白板上。但我們總希望有一點人的元素在那裏，所以，理想上就是父母、老師組成那個真人支持圈，尤其對年紀小一點的孩子更是如此。

但我預測，5到10年後，你會看到所有年齡層的人都以某種方式使用AI。我承認這樣的想像有點恐怖。

如果大家過度倚賴AI、它侵犯隱私權，就會很恐怖。但最恐怖的畫面是，不出5年，可能出現一種裝置，會幫助2歲小孩學語言、可以秀全世界給這麼小的孩子看、可以做很多很酷的事......現在，把小小孩放在AI前半小時可能真的很酷、足以讓爸媽喘口氣，但若爸媽說，我讓我兒子每天10小時坐在這裝置前，它變成保母，這就是恐怖片了。

Ｑ：AI時代，老師扮演什麼角色?

A：我認為老師一向都是確保學生認真投入學習的主角，也永遠都會扮演主角。如果二十年前，台灣決定投入幾億台幣，請來全世界最好的家教、送到每個孩子家門口，但還是無法讓每一個家庭都用到這個服務。

只有中小學階段教育是義務教育，所有孩子會遇到老師、接受一樣的教育。中小學階段的學校和老師是確保所有孩子認真學習的主要因素，所有孩子也要為自己的學習負責，並讓自己達到某個標準。我自己也是家長，過去十幾年又在可汗學院工作，我們盡力讓可汗的教材、軟體、AI有用而且好用。但大多數情況下，還是需要有真人在旁邊。

我估計約八成的學生需要一個由老師、同學、家長組成的支持系統。老師不僅能解鎖學生在學業上的潛能，常常還能在情感上激勵學生，從教材教法上創造出一種情境，提高孩子的學習動機。我真心認為（也寫在我的書裡），在AI時代的教育，老師會是最值得尊重的專業之一。

老師激勵學生、支持學生。你問我或其他任何人，生命中總會有幾位老師將我們視為一個完整的人、相信我們、支持我們。幾乎每一個成功的人都會告訴你，生命中曾有五六七位老師相信他們。當然，AI也會相信你，但那和真人不一樣。一個真實的人拍拍你的肩膀、說他相信你，這是超級珍貴的感動和經驗。

Ｑ：請舉２個2025年教育教養關鍵字?你怎麼看全球的中小學校園禁用手機風潮?

A：2025的關鍵字我認為是覺察（awareness）和適度（moderation）。覺察就是知道孩子正在做什麼、想做什麼、更了解他們。適度就是某些時刻父母不要害怕去設立真正的界限和原則。

總體來說，使用科技有好有壞。有些東西真的就是很糟糕，例如浪費時間看抖音影片或其他，這部分就絕對要最小化、要限定使用時間。尤其是那些讓你覺得被霸凌、覺得自己很糟糕的社交媒體，就要完全禁止使用。

我的孩子今年15、13、10歲，老大剛剛才有自己的手機，而且我們不允許使用任何社交媒體。在我們自己的學校—可汗實驗學校，校內禁止任何智慧型手機、智慧型手表等。這就是你劃定界線的時候。

當然我們讓孩子善用科技，例如上可汗學院學習、寫一篇報告、組裝一台電腦、寫程式，剪接一部影片，或者你在YouTube上看一部紀錄片等等，都是科技提供的好處。但孩子就是孩子，應該讓他們適齡的去外面玩、去運動、去跟朋友真實的相處、跟家人一起吃晚飯等等，能做到這樣的平衡就會很棒。

我大兒子15歲，他對社交媒體沒有太大興趣，最多就拿手機來玩game，但女兒就每隔一小時來求我們給她手機，但是，我們就得堅定的說不。我們會設下一些條件，如果你展現各種負責任能力，或你學業目標達到某個目標等等，我們就可以討論。

做為父母，對這些會造成傷害的事情我們不能害怕，就要說不，但當然也知道科技的好處。就是要隨時跟孩子保持交流，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所以我基本上贊成美國中小學校園中禁用手機。

Ｑ：ChatGPT或NotebookLM都會幫你摘要讀本，會擔心影響孩子的閱讀能力嗎?

這是一個開放題。我覺得人們對訊息很密集讀本的忍受力會降低。例如有次我讀一篇關於某種藥的醫學論文，讀到一個不懂的單字，就問我太太（她是醫生），她說，那個字就是「飯後服用」的意思。那為何要用那個沒人懂的字呢?某些訊息密集的研究論文，我常覺得作者故意寫得讓人很難理解，可能就為了保護自己，避免別人挑毛病。

很多人已經開始利用NotebookLM或ChatGPT幫忙摘要，或重新用可懂的語言寫一遍。我自己每次非得讀那麼難懂的研究報告，就會用ChatGPT。你可以下指令:用七年級學生可理解的方式解釋給我聽。有趣的是，如此做你並不會遺漏任何訊息。

同時，我當然也希望我的孩子喜歡閱讀，喜歡看小說，或好好讀懂一篇報導、文章，並且具備批判思考能力。過去，語文、社會學科老師會指定一篇文章請學生提前閱讀，但並不知道學生到底讀了沒有。

我剛剛看了一位同事示範，用AI可以指定文章、設定幾個段落之後問相關問題，例如你認為作者為何這樣寫?根據原文，導致這件事發生的主因為何?你可以這樣讀完一篇很長的文章，並且確定學生都理解了。

我和我太太當然都希望三個孩子好好閱讀，我太太更焦慮一些。老天保佑，孩子們的閱讀理解都還行，在校成績都很不錯。每個孩子對閱讀的開竅、喜好都不一樣。我自己就是到高中、大學一二年級才真正開始享受閱讀；而我妹妹就是一個書蟲，從三、四歲就開始大量閱讀。每個父母都會盡量引導孩子從小開始愛上閱讀，但我們希望他們是很自然的自己想去閱讀。

我當然也關心美國總統選舉結果和影響、世界上正在進行的戰爭、氣候變遷、社會、政治立場的兩極化等議題，但到最後，我只能專注在我可以掌控的部分。

我很幸運，能以可汗學院這樣一個組織，去賦能、教育孩子，雖然無法立即解決那些全球的挑戰，但如果20年、30年、40年後，可汗學院能留下一點痕跡，能幫助很多人（希望有數以億計的人）發揮潛能，有一天也許他們能找出對抗氣候暖化的解方，貢獻所長，建立一個更穩定、更富裕的社會。

（採訪整理/賓靜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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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學院簡介

可汗學院（Kahn Academy）創辦人薩曼．可汗（Sal Khan）是最靠近新科技的教育者。2022年，Open AI找他合作，看看生成式AI可以如何運用在教育上，當時ChatGPT還未上市。

擁有全球近兩億使用者的可汗學院，開發出一個至今還在持續優化的AI家教Kahnmigo，是「蘇格拉底」式的學習教練、諮詢顧問，不給答案，用引導的對話，提供學生個人化的學習歷程，最終可以提升學業。另一方面，Kahnmigo也要成為老師最得力的助手，可以協助生成教案、監管學習進度、提供即時回饋。

可汗學院是非營利組織，全球有三百位員工，目前已有四、五個國家和可汗學院談合作，如何以符合該國的地理位置、語言、課綱的方式，使用Khanmigo。

延伸閱讀：《AI賦能新學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