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如何「更快樂」？幸福學大師班夏哈：記得每天花一分鐘反思「我為什麼當老師」

塔爾．班夏哈（Tal Ben-Shahar）是哈佛大學史上最受歡迎的正向心理學教授。他曾在哈佛大學開設正向心理學和領導心理學課程，分別獲選最受歡迎課程的第一和第三名，在當年每學期選修人數超過學生總數四分之一。目前擔任幸福學院（Happiness Academy）創辦人和教授，也在美國的紐澤西州的大學創辦第一個快樂學的碩士學程，培育未來的教育和領導者。

在今年初，出版了《更快樂的選擇》中文版，這一本書的切入點，不是教大家如何追求快樂，而是透過科學的資料和研究告訴大家人生的任何時間點，都有機會選擇「更快樂」。快樂不是人生的目的和終點，更快樂是人生中各種選擇的累積，也是往人生旅程前進的選擇。

在這個資訊超載、科技變化快速的時代，我們常常忙得像陀螺，擔心錯過很多，又懷疑到底所為何來？班夏哈是今年親子天下教育創新國際年會的主講者之一，九月初他接受《親子天下》專訪，特別針對老師面對的現代挑戰給了具體的建議，他建議老師就算環境再怎麼困難，還是要找時間讓壓力下的自己有時間休息和復元。

記得10年前班夏哈來台灣演講，我也曾經採訪他，一整天密集的演講受訪拍照行程，以半小時為單位，塞得滿滿滿，但是在接受訪問的午休結束前，他說他剛做完瑜伽的練習，在壓力最大的時候，他留給自己時間，曾因為不快樂而研究快樂學，班夏哈自己也在更快樂的學習路上。

Q1：全球的中小學老師都面臨著巨大挑戰，以台灣為例，外在，新課綱上路、教育政策不斷更新；最近還通過立法禁止處罰學生；後疫情時代學生沉迷網路的情形愈來愈嚴重；內在，老師們自己也正承受巨大的身心壓力。在這樣的挑戰的時代，請問該如何幫助老師更快樂？

A：我有兩個建議。首先，請老師試著回到初衷，去和當初自己選擇這個工作的意義感連結。特別是在有壓力或充滿挑戰的時期，我們會忘記為什麼要做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我自己也曾經歷這樣的懷疑。在大學任教時，曾有一位老師問我，已經看過你對學生上了十次同樣的課、講同樣的內容，但你每次上課感覺都還是很興奮，好像是講全新的內容。「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的答案聽起來很容易，但執行起來卻不簡單，就是在我上每一堂課之前，無論是我講過100次的課還是我第一次上課，我都會花一分鐘，甚至更短的時間，去連接去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做現在所做的事？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如果做到這一點，每次花一分鐘反思，確實可以幫助我們應對挑戰。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連結你的目的和意義感。

第二，人們對壓力存有很多誤解。壓力是每個人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當然也是教師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不過，壓力本身並不是一件壞事。就像去健身房舉重。當你舉重時，你的肌肉會受到壓力。重點是如果你有時間恢復和休息，壓力就不一定是壞事。所以你舉重，休息恢復了，兩天後你回去可以舉起更多的重量，結果是你變得更強壯了。

問題是，如果你做重量訓練，一直增加重量但是沒有休息，就沒有復原和修復的機會那你就會受傷。

因此，教師需要確保自己享受可以恢復和休息的時間。無論是假期，還是自己運動、冥想或做一些有助於心理和身體恢復的事情都好。老師需要照顧好自己。當然，照顧學生很重要，但如果老師不照顧好自己，不僅會傷害自己，最終也無法為學生提供最好的服務。

Q2：但現場的殘酷就是沒有時間，因為要趕進度，要回應政策和突發狀況怎麼找出休息時間？

A：我和學生談論這個問題時，我經常問他們，「你最不可能運動的時間是什麼時候？」他們總告訴我，是在考試期間，因為要考試了，很忙，要念書，都在圖書館裡。我的回應則是，「考試期間反而是最需要運動時候。」我也要對老師說同樣的話。對，你可以說沒有時間，但如果你不抽出時間讓自己恢復，你就會付出很高的代價。

最終，運動或任何形式的恢復都是一項最好的投資。

我們都很忙，我們都有很多工作。但如果我們想處於最佳狀態，一定都必須花時間照顧自己。

Q3：老師這工作是學生的榜樣，你也曾經建議老師其實是可以表達自己的不快樂或抑鬱，因為要向學生展示你也是人，但老師向學生揭露自己狀況的界線在哪裡？可以向學生展示多少的自己呢？

A：這是一個好問題。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可以透過寫作例如寫日記來表述，或者可以透過與最好的朋友、與諮商師交談來表達自己的情緒。我們不需要與學生分享，即使我們要跟學生分享關於自己的低落或失志，也只是在我們（老師）感到舒服，並且不會損害我們和學生的關係的程度。

我們如何找到這一個點？這取決於老師、取決於學生。表達情感是不可少的。關鍵不是我們要不要與學生一起做，關鍵是能找到一個出口，一個表達能我們情緒的地方。

Q4：你也提到，如果想提升學生在學習上的幸福感，培養好奇心非常重要，透過提問來培養好奇心非是一個很具體的行動起點。對於希望引導孩子提出問題，並利用提問來尋找下一步的家長和老師，有什麼建議？

A：很多家長、老師的問題之一，就是他們覺得自己的孩子或這個學生不好奇。我會問，這些學生是不想問問題，還是不想學習？但是學生不可能不喜歡學習，這就像說這個孩子不可能不喜歡吃東西。每個孩子都喜歡吃東西。但他可能不喜歡黃瓜但喜歡香蕉；他可能不喜歡甜菜根、花椰菜但喜歡巧克力。

所以問題不在於學生是否好奇而是學生對「什麼」好奇？教師或家長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確定學生感興趣和熱衷的事物或領域。每個孩子、每個人都有感興趣或熱中的事物。我們的挑戰是去辨識出來。

有時大人可能不喜歡我們發現的東西。譬如：有些父母希望他們的孩子對數學或寫作充滿熱情，因為這對他們進入一所好大學有幫助。或是，如果你希望他們喜歡化學，而他們喜歡舞蹈或喜歡文學怎麼辦？你需要和孩子一起去找出來，只要他們喜歡的東西對他們沒有傷害。但如果孩子喜歡讀小說，就讓他們讀吧。如果孩子喜歡做數學，就讓他們做數學。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會讀其他科目，但只要關注他們好奇的事情和他們的熱情，通常其他事情也會隨之而來。

關於培養孩子的好奇心，我想舉個實例，我最近剪了頭髮，這髮型是我14歲的兒子幫我剪的，你不相信吧?大約在八個月前，有一天他回家說，我想學如何剪頭髮。我說，太好了，加油。於是他在 YouTube 上找，結果他真的看 YouTube 學會了如何剪頭髮。然後他拿到了剪刀、剃刀和所有的工具，他真的很喜歡幫人剪頭髮。今天，他去了一家理髮店，自願在那裡學習。所以我們鼓勵他。

我不會告訴他，兒子，你在電腦科學上很出色，你不應該去剪頭髮，應該去做數學。我當然希望他成為一名好學生，我不會讓他不及格或休學。但如果他不願意的話，他也不必做那麼多額外的學科練習。六個月前，他對比特幣非常熱情，但現在他現在非常熱衷於剪頭髮。所以他去做了很多研究。關鍵是要與孩子一起努力，讓他們能夠追求自己的熱情，透過這些熱情，他們學習了，而且學到了很多。

Q5：最後一個問題關於犯錯。因為家長和老師都很害怕或擔心，會儘一切努力防止學生或孩子犯錯誤。但你對失敗和犯錯誤的態度卻完全不同。可否和我們分享一下你的看法嗎？

A：你知道，我來自以色列。很多人問我，以色列是一個如此小的國家，只有八百萬人口，為什麼可以孕育出那麼多新創公司？我認為，主要原因是以色列人並不害怕失敗。我有很多創業的朋友，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會失敗。但失敗了很多次之後，他們都會成功。這適用於有創造力、創新的公司，也適用於學習。

尤其在學習、發展常見的能力時，例如行走的能力。你知道，如果父母總是扶著孩子不讓孩子跌倒，孩子就學不會走路。你需要跌倒才能學會走路。小小孩學吃飯，需要先吃得一團糟，然後才能學會如何正確吃飯。在人際關係上也一樣，最好的關係不是沒有失敗、沒有衝突的關係。相反的，在很多失敗和很多衝突後，合作夥伴才了解自己和彼此。有關於領導力的研究也顯示，最好的領導者是那些嘗試、跌倒、再站起來的領導者。

在學校裡，如果孩子沒有機會一次次失敗，就不能為他們未來的生活做好準備。我們是為某種理論上的、不存在的烏托邦做好了準備，在那裡我們可以毫無失敗地學習。因此，如果學校真正致力於教育，並為學習生活做好準備，就需要成為一個安全的空間，讓孩子是被鼓勵著去經歷失敗。

（責任編輯：劉映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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