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議員苗博雅:面對霸凌事件,支持和輔導孩子心理的難處,才是最重要的

處理霸凌事件,大人可能爭的是程序正義、誰對誰錯,但更重要的,是如何支持和輔導牽涉其中孩子的心理需要,不論是霸凌或被霸凌的孩子,都值得更多資源、專業人力的投入,台大法律系畢業的台北市議員苗博雅這樣說⋯⋯

「讓這些小朋友在他需要的時候,找得到人支持他」苗博雅畢業於台大法律系,除了制度方面,也協助處理不少校園霸凌案件,希望能給孩子更好的學習環境。黃建賓攝

「讓這些小朋友在他需要的時候,找得到人支持他」苗博雅畢業於台大法律系,除了制度方面,也協助處理不少校園霸凌案件,希望能給孩子更好的學習環境。黃建賓攝

台北市市議員苗博雅,在政見裡就提出落實反霸凌教育,她大安、文山選區的辦公室也常接獲選民來陳情,不知如何進行校園霸凌的程序。台大法律系畢業的苗博雅,一向重視程序正義,但她更看到面對霸凌,除了程序正義、爭對錯之外,更重要的是,如何輔導、支持事件中牽涉到的孩子心理,讓不論是霸凌、被霸凌的孩子都有所成長。以下是《親子天下》專訪苗博雅的精華摘錄:

我非常重視性平教育,從自己的以及現在很多同志青少年的成長經驗,我們看到性平教育很重要。反霸凌是性平教育更寬廣的一個概念,我們之所以推動性平教育,是因為希望不管是孩子之間,還是老師對孩子,我們都可以看見差異、尊重多元。

很多時候校園裡面的霸凌(尤其是中小學時期),不見得是基於一個邪惡的想法,加害者一開始的目的也不是為惡,很多時候是基於一個好玩,然後用一種戲弄的方式,愈做愈過分;或者不知道怎麼去處理一些在人際上面的摩擦,就用霸凌、孤立、排擠的方式,慢慢的事情越變越嚴重。

更早開始學習情緒管理

等到事情變嚴重,後端的處理當然要有好的解決機制、制度,過去幾年我們做了很多反霸凌制度的建立(比如說學校要有相關調查委員會處理師對生的霸凌、生對生的霸凌等) ,但我們是不是可以早一點,讓孩子們在一開始的時候,對於自己的想法跟行動有更多的覺察。我覺得這是反霸凌教育更往前推的一個關鍵。

「你的好玩開心,不要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這是一個刻板的教條,落實到生活上,就是我們更重視他人的感受。 如果講教條有用的話我們其實不需要設計這麼多教材。我覺得在所謂反霸凌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區塊是情緒管理,我們教育還滿欠缺這個。我自己也是到了大學之後才意識到,要怎樣更妥當的去覺察我們自己的情緒,去了解各種開心、難過、生氣的情緒反應。 

如果更小的時候就有放進這樣的教育內容,如果在每一個校園裡,每一個孩子有人際摩擦的時候,或是覺得好玩做出不恰當的行為的時候,有人來告訴他「你可以調整一下你的行為」。我們不是去否定掉這個孩子,而是去告訴他說你的行為可以怎麼調整。這件事情也需要每個老師都有這樣的想法。所以這是一個需要很大量的溝通工程。

提供符合孩子最需要的心理協助

我覺得整理霸凌事件受害者的敘事,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工作。就像前陣子我們在社會上看到 Metoo 運動,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社會貢獻,它讓社會大多數的「旁觀者」看見受害人的感受跟想法。很多時候旁觀者想幫忙,但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有這樣子感受的人,就是一個去陪伴受害者的重要力量。

處理到一些相關陳情的時候,我會給自己設定一個標準,我希望先了解受害人希望怎麼樣,因為有時候我們自以為做得怎樣好,但不見得是受害者想要的。尤其是像霸凌,多半是家長不捨看到孩子這樣被對待,希望學校可以這樣處理、那樣處理,可是這不一定是那個孩子現在真的最需要的。很多校園霸凌我覺得最傷的就是,你回家跟爸媽講,爸媽還覺得是你的錯。但是你給予支持之後要採取什麼行動,我覺得這個能動性還是要回到受害者手上。

也要協助把霸凌的孩子拉回來

在校園霸凌來陳情的案件裡面,有一部分是他想了解到底什麼程序才是對的,有哪些途徑保障自己的權利。有時候我們遇到被霸凌的人來陳情,也有被指控霸凌的人來陳情,他們覺得自己被冤枉了。因為我自己是法律人,我蠻重視「程序正義」這一塊,現在的問題就是大多數的人對於程序是怎麼走是陌生的,所以不管你是在這個案件當中什麼身分,我們會協助讓你了解, 你在法律上有什麼權利,你有什麼程序可以去走。

第二塊就是,有時候雙方的家長都覺得自己的孩子委屈了(尤其是年紀越小的孩子),這中間需要的除了那個程序之外, 還有是事後的輔導跟支持這兩個孩子。因為有的時候起點是人際的摩擦、是好玩(當然有一些少數的案件起點就是壞念頭,但是少數),大多數就是從小事逐漸變大事。在這個變大事的過程中, 這個孩子的心才是最難處理的。即使是資源最豐富的台北市,校園裡的輔導老師不夠,有心理師證照的也不夠,就像校園裡面健康中心要有合格的護理師,校園的輔導的單位,是不是應該多引進一些有專業證照的人員,我覺得這個是政府可以努力的。

不是每個案子一定要走程序,但是你要讓這些小朋友在他需要的時候,找得到人支持他。有時家長不一定支持他,一般也不一定懂他,所以需要有專業的人。這個是我還蠻想去推動的事情,就是我們校園裡面是否都有專業心理師在協助大家的這些心理需求?

協助的不一定是被霸凌的小朋友,也許加害的小朋友也是需要協助。因為他年紀還那麼小,還未成年,他的行為還有很多改變的空間。你不能說一個九歲、十歲的人,在未成年的時候,無法妥善處理自己情緒,你就給他一生都打「X」了,你還是要試著把這孩子拉回來。

不是「解決」而是「面對」霸凌事件,才有學習和成長

從參與投入公共事務,到現在協助處理校園霸凌,我覺得比較挫折的是,好像大家都沒學習到任何東西,大家就只想來解決一件事情,加害者沒覺得自己有錯,也許受害者最終只能夠黯然離開這個校園, 譬如畢業或轉學。最後造成:一個裂痕產生了,卻沒有機會被修復,在這個過程中, 除了受害經驗之外,什麼都沒留下,加害者也沒有學習到任何事情。

要如何讓霸凌事件中的各方不是白白受苦,我覺得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是我們願意花多少資源來面對這件事?我不說是「解決」,而說「面對」,因為有些傷害真的沒辦法修復,這個傷痕永遠在,不可能完好如新。 「面對」的意思是,「我們承認這傷痕存在,那要如何繼續往前走,大家在其中都有所學習?」

在整個過程裡面,我們經常看到資源不足,包括時間、包括對你做出來的調查報告,也許一方或雙方都不滿意,然後大家就覺得在這個程序當中,自己受到委屈,或者好好處理了事件本身,可是這個孩子心裡的創傷怎麼樣得到支持?家長不一定可以支持,家長都很忙,他不一定有這個資源、 不一定有這個知識,那專業的人在哪裡?有些家長說我有錢去找兒童心理師,但那都是特定條件的家庭才可以。我坦白講,我知道有很多霸凌事件的加害者, 之所以會霸凌,也許跟他的家庭條件沒那麼好有關係,那怎麼辦?所以預算、人力都要進來才有機會有改變。

用比較長的時間尺度來看,我們的教學環境對於霸凌這件事情,還是比以前有更多重視,至少現在不是那麼容易用「息事寧人」的說法搓掉。但是中間還有很多可再精進的地方。

比照過去性平教育的經驗,一開始也沒人知道怎麼做,但集合了全國所有的專家學者研議教材,然後有專門推動性別平等的非營利組織願意派出講師,去各個學校上課等等,才慢慢的做起來。推動性別平等教育法十幾年,確實改變了一個世代,確實讓現在四十歲以下的民眾,對性別平等的觀念有很大的進步。

反霸凌教材的充實,還有師資以及專業人員的應進,我覺得路還蠻長的。所以我們才要更努力的往前走。

(責任編輯:劉映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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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靜蓀 賓靜蓀

賓靜蓀

親子天下記者

曾在不同國家生活,喜歡觀察世界各地的社會、文化、價值和教育,期許自己成為台灣和世界間的一座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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