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導演黃嘉俊：希望每個台灣孩子都有愛海的能力

紀錄片《男人與他的海》，費時三年拍攝，是一場鯨豚相遇、美麗海洋的視覺盛宴，也是父親們在理想和家庭間掙扎的故事。導演黃嘉俊期待台灣人不再害怕海洋，而將海洋當成冒險、航向未知的場域。 藍色大海，一隻大翅鯨緩緩游出海面，從換氣、加速、頭頂的氣孔噴出水花，再潛入海底……《男人與他的海》一開頭就用連續兩分鐘的長鏡頭，豪邁帶著觀眾到台灣東部外海，搭配主題曲《漂島》，「毋是島 我是魚 隨時睏醒 隨時啟程」。 全片是一場又一場和各種鯨魚、海豚相遇、黑潮、海底世界的視覺宴饗。導演黃嘉俊籌製超過3年、橫越8,500公里，帶著攝影機從台灣到南太平洋島國東加、從陸地到海洋、再潛入海中，記錄台灣海洋文學作家廖鴻基、台灣第一位海下鯨豚攝影師金磊，正視自己對生命和海的渴望，同時學習向岸上的妻兒付出愛的故事。 台灣是一座如鯨移動的島嶼 一方面邀請觀者親見台灣鯨豚、海洋之美，進而興起愛護之心，《男人與他的海》更想挑戰台灣人對海的感受，是背對海，還是迎向海？是害怕，還是期待？「我們常形容台灣是地瓜，但我寧願大家把台灣看成一隻鯨魚，」黃嘉俊對《親子天下》說，英文片名叫「鯨之島」(Whale Island)就希望台灣是一座有移動能力的島嶼，把海當成更多的機會而不是威脅，願意冒險航向未知。Google台灣前董事總經理簡立峰也曾對台灣人才有類似的期待。 紀錄片是一種有機的摸索，沒有預先寫好的劇本，展現記錄者和被記錄者還在發展中彼此互動的心路歷程。黃嘉俊的每部紀錄片都出自當時的人生經歷。 他擔任過罕見疾病基金會志工，2013年拍出《一首搖滾上月球》，讓六位照顧罕病子女的爸爸卸下心防，展現男性很難啟口的內心需要和情感。「每個孩子的狀況都不一樣，但他們都沒有落跑，沒有否定自己當初做父親的這個選擇，」黃嘉俊花了6年拍出他們靈魂中最真切的部份，也讓信奉不婚主義的他看到為人父母、承擔生命的更多可能性。 阿爸好像一座山，紀錄片導演黃嘉俊因女兒改變了《男人與他的海》的剪輯方向，陸怡堯攝影 原本就喜歡極限運動、在低度開發地區自助旅行的黃嘉俊，2012年起學會水肺潛水、海洋獨木舟、駕駛帆船，認識為堅持宣揚海洋價值而放棄家庭的作家廖鴻基。「原本只是想紀錄他的『黑潮101漂流計畫』，在無動力皮筏上感受黑潮，計畫6天結束後繼續拍，一拍就是3年。」 新手爸爸的產後憂鬱症 黃嘉俊在2012年學會水肺潛水，開始想拍攝海洋題材，黃嘉俊提供 在《男人與他的海》後製期，黃嘉俊經歷了更關鍵的人生轉折——43歲的他當了爸爸。儘管這是和太太的共同決定，黃嘉俊依然和所有新手父母一樣，手忙腳亂心力交瘁。前3個月他把自己完全歸零，盡心做到好丈夫和好爸爸的一切。女兒是敏感兒，每個晚上要起來4~5次，導致自己睡眠不足，「勞力密集部分還好處理，更困難的是要照顧太太的情緒，」黃嘉俊說。 育兒的壓力造成夫妻關係緊繃，過去被欣賞、喜歡的點都變成阻力和抱怨。拍片時黃嘉俊「去東加一個月、澎湖一週，太太都支持，但孩子出生，只要1個小時不在，太太就發怒，因為她loading變重。」為了紓壓，太太曾允許他一個人去法國10天，「回來之後大爆炸，再也不敢了。」 在衝突中不斷調整，女兒出生第3~4個月，他甚至覺得「自己得了產後憂鬱症，不知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黃嘉俊在整理素材時，看到鯨豚攝影師金磊傳來的育兒照片，竟然掉下眼淚，「我知道那些都很甜蜜溫暖，但真的好辛苦。」 他突然理解每年要出國4個月拍攝鯨豚的金磊，為了照顧兩個兒子，自願留停3年的低潮；也明白為海洋選擇放棄家庭、卻心念女兒的廖鴻基，在女兒成年後終於願意一起來理解這片海洋時的激動。（看更多：海洋文學作家廖鴻基 解開兒時誤會，修復斷裂的父女） 「原來我們都沒有想像中自由，都在理想和現實中拔河，而且要付出不同程度的代價，」身為父親的牽掛和羈絆，最後成了全片的主軸。「當你看到孩子時就確信，這就是一輩子，」黃嘉俊也在片尾將片子獻給3歲的女兒黃茉莉。 海洋和鯨豚只有靠近才會認識，才會想保護，黃嘉俊提供 帶兩歲女兒滑雪、賞鯨、溪裡洗澡 除了談父親角色，從《一首搖滾上月球》到《男人與他的海》，主角好像都是男人？黃嘉俊認為他企圖讓不易被女性看到的男人在片中一覽無疑，「就算都是缺點，也沒關係」。他特別在新書《島與鯨。海洋之子》中寫了一章「男人和他們的女人」，表明女人並沒有缺席，反而「像燈塔般存在」，並且是男人學習說愛、表達情緒的對象。 不論過去探討非行少年、寄養家庭、安養機構……黃嘉俊都在紀錄受困的人如何尋找答案和解脫的過程，也都圍繞在家和家人的定義。鏡頭回到自己身上，他認為自己是怎樣的爸爸？ 「我是什麼都學、什麼都會很好奇的人，我會帶著女兒實際體驗和生活，在中間擁有能力，未來所有才藝我也會跟她一起學。」擁有滑雪教練證的黃嘉俊夫婦，在女兒2歲時，已經帶去滑雪、出海看海豚、在溪裡洗澡……「父母永遠不要用有限的生命經驗幫孩子決定未來，希望我孩子長成跟我完全不同的樣子，」黃嘉俊對《親子天下》說，「希望女兒是個善良、對世界有貢獻的人，她對自己的肯定來自內在，而非外來。」 對於教育的期待，黃嘉俊目前正和成長背景完全不同的太太溝通中。出身藍領家庭，他從小就是「隨便養隨便大的孩子」，國三後就自己搬出來住，自己做各種決定。他感謝爸媽沒有給他太多功成名就的期待，「他們不阻止不反對，就是最大的支持。」但太太正好相反，住天龍國，學校、工作都是第一志願。目前「彼此退讓，選擇念家附近的幼兒園和公立小學，但要到最好的學區，」他笑著說。 愛海是一種綜合五育的能力 他更希望更多的台灣孩子認識海洋、不怕海洋。2020年《男人與他的海》在募資平台上募到一千一百八十萬元，也成為台灣電影類金額第一名的紀錄片。黃嘉俊希望邀請一萬名國高中生來看電影的「海洋之子計畫」，也將在疫情逐漸緩和的2021年進行。 「愛海是一種綜合五育的能力，但絕不能只在教室、在課本裡學，」海洋教育被列為108課綱的四大議題，但黃嘉俊擔心恐海、把海當成經濟需求的態度，會削減美意。「台灣是全世界唯二有海禁的國家，另一個是北韓，除了漁民，一般人只要出海超過48小時，就立刻被通報，」他急切的說。「我們需要海洋文化，而不是海鮮文化。」 人生亦如海。台灣藝術大學教授朱全斌曾在研究所教過黃嘉俊、也擔任《男人與他的海》監製，他觀察黃嘉俊的片子之所以動人，在於他「投入感情，說自己想說的話，不霸氣的和記錄對象建立關係，又看到創作生命中對家庭的責任，最後和每個人都產生連結。」 （ 男人與他的海預告片 4月1日全台上映。 一萬名海洋之子計畫開始報名，請填表單如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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