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年級的兒童哲學課：為什麼不要說髒話？

在〈低年級的兒童哲學課：從「髒話」開始的對話〉記錄的兩堂課的最後，同學Ｆ提出了一個直指核心的質疑：「不講髒話很好，可是這個世界上一直以來就是有髒話啊。規定我們不可以講髒話，這樣不是很矛盾嗎？」（本文以大寫英文字母代稱發言的孩子）

如果你希望孩子在經過對「髒話」的哲學思考後，能夠

1. 想到不說髒話的理由；
2. 自己想通講髒話不對或不好的地方；
3. 藉由理性的自省而要求自己避免講髒話；

那就必須跟Ｆ提的問題直球對決。尤其這個問題一定會牽扯到一個大魔王：「明明大人有時候也會說髒話，為什麼不准我講？」這該怎麼回答呢？來看看在適當的引導下，孩子怎麼得出屬於自己的答案吧！

「不要說髒話」。課堂一開始我就先在黑板上寫下這主題，然後告訴同學：「『不要說髒話』是大家在認識髒話之後，就從爸爸媽媽老師那邊聽到的規定。可是上次Ｆ問得很好：『世界上明明就是有髒話，為什麼有髒話但是我們不能講？』你們覺得呢？」話一問完馬上有好幾位同學舉手。

髒話為什麼是「髒話」

Ａ：「因為髒話不是好聽的。」
我：「喔！很好。你的回答也講到了另一個問題，就是『髒話為什麼是髒的？』。」
Ａ：「因為難聽所以是髒的。」
我：「為什麼難聽呢？」
Ａ：「嗯……」
Ｂ：「我來説我來説。大家想像一下現在世界上都沒有髒話，但是突然出現了第一個講髒話的人，他突然說了一句讓大家嚇一跳、聽了心裡都不舒服的話，大家都不想再聽到了，因為會嚇人、會讓人不喜歡，所以那是髒話。」
我：「哇賽，很棒的故事！所以因為會嚇到人、大家不想再聽到了，所以髒話才『髒』，才有『不要說髒話』的規定是嗎？」
Ｂ：「是。」
我：「可是後來還是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講，這又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會罵髒話

Ｃ：「我是不會講罵人的髒話啦，可是我在玩寶可夢的時候，有的時候會玩得很生氣，就會對著電視罵。」
我：「你罵電視是為了消氣嗎？」
Ｃ：「對！消氣！我覺得這個時候只有講髒話可以消氣。」
我：「那你媽媽會不會希望你換句話説蛤？」
Ｃ：「會呀，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也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因為我爸爸玩得很生氣的時候也是說一樣的話，我是學我爸爸。」

Ｄ：「對呀，明明大人也會說！」
我：「是啊，大人也會說。我們等一下再來討論這個。我想問，那你也會說嗎？」
Ｄ：「我也是打電動的時候會罵髒話，隊友玩得很爛的時候，我就會罵他。」
我：「所以你會責備隊友。」
Ｄ：「我自己玩得爛的時候也會罵自己啦。」
我：「所以你也會自責。」
我：「很好喔！從Ｃ跟Ｄ的分享我們可以知道，第二個、第三個講髒話的人，是因為生氣、講了才會消氣、要責備人、會想自責所以才講髒話，當然還可能有其他的理由，不過我們先分享到這邊。但是啊，從剛剛Ｂ分享的故事，我們不是知道髒話很髒、會嚇到人，會讓人不想聽到嗎，那為什麼還要講呢？」

Ｅ：「對呀，上次Ｇ說自己是不會講髒話的人，但他其實很常說，而且他還當過班長！」
Ｈ：「他雖然不說中文的髒話，但都說英文的！」
我：「Ｇ你要不要回應一下？你明明知道講髒話不好，為什麼還要說呢？」
Ｇ：「呃，好啦。我確實是會說髒話，但就真的忍不住啊！像同學很不守規矩的時候，我很生氣，就覺得只有講髒話他們才會知道要停下來。」
我：「為什麼講髒話才會讓他們停下來？」
Ｇ：「就是要表達我的生氣，讓他們嚇到。」
我：「喔喔，所以雖然講髒話不好，但是因為講髒話嚇到人的時候有讓人停住的效果，也為了讓別人感受到你的怒氣，用髒話讓他的心情也不好，所以你講髒話對嗎？」
Ｇ：「就是這樣。」

不講髒話的替代方案

我：「討論到這邊我們知道講髒話有一些效果，講的人或許也是故意要讓別人心情跟著不好，這樣聽起來講髒話也是有合理的理由的。可是，為什麼有合理的理由，還是希望『不要說髒話』呢？還是其實有合理的理由就可以講髒話？」
Ｅ：「上次有同學說：『好好説話，也可以玩得開心。』我覺得可以改成：『好好説話，也可以讓不守規矩的同學改正。』」
我：「很好的改換喔！因為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所以好好說話，比起壞壞說話好，是嗎？」
Ｅ：「是的。」
我：「那如果今天有一個同學常常遲到，可以怎麼樣跟他好好說呢？」
Ｅ：「同學，早一點來學校，你準備交功課跟抄聯絡簿的時候就比較不會緊張喔，可以慢慢做。」
我：「很好的示範～」
Ｈ：「不過一定要叫他自己在聯絡簿的『遲到』的格子打勾。」
我：「為什麼？」
Ｈ：「這樣他才會記得自己做錯的事。」
我：「喔喔！Ｅ跟Ｈ說得很好，只要效果一樣，我們可以選擇用『好好說話』替代『壞壞說話』，但一定要讓那個同學自己做上標記，這樣子他才會記得反省。」

我：「到這邊我們可以整理一下：髒話會嚇到人、是髒的。可是講髒話有一些效果，像是表達自己的生氣、讓自己消氣、責備人、責備自己、讓不守規矩的人心情也不好過等等。不過『好好講話』也可以達到這些效果。既然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但『選擇』好好說話對自己好也對別人好。因此即使我們有理由講髒話，但有更好的理由不講髒話。」「很棒喔，你們給出了『自己不要講髒話』的回答了，那憑什麼『叫別人不要講髒話』呢？」

憑什麼管人不要講髒話

Ｅ：「老師，我覺得像是Ｇ，他有講過髒話，憑什麼能管別人呢？沒有管好自己就不能管別人。」
我：「哇，這個標準很高喔。所以要完全沒有講過髒話的人，才能管別人對嗎？」
Ｅ：「對。」
我：「那我來調查一下，班上有同學從來沒有講過髒話的嗎？」
坐在第一排，總是靜靜在聽的Ｉ悄悄地舉起了手。
我：「喔，太好了，那我們就可以讓Ｉ來管理大家！」
Ｅ：「不行啦，他真的沒有說過髒話嗎？」
Ｉ害羞的點點頭。Ｈ接口說：「我還真的沒有聽過他講髒話。」其他幾位同學：「我也是。」
Ｅ：「就算這樣，也不能保證他以後不會講髒話啊！」
Ｆ：「我們又不會知道未來的事，是在跟你講現在啦！他就算以後可能會講髒話，現在他就是沒說過髒話啊。」

我：「所以我們可以選Ｉ當不講髒話的模範生。他有資格管大家不要講髒話。Ｉ你會想管大家嗎？」
Ｉ不好意思的搖搖頭。
Ｈ：「導師說過，模範生不用管大家，模範生是讓大家學習的。」
我：「喔？學習什麼呢？」
Ｈ：「學習他的好表現啊。像是學他會管好自己不講髒話。而且他當大家的榜樣，就不像Ｇ當班長的時候自己會講髒話還要管別人，沒有說服力。」
Ｇ：「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我：「很好喔，所以Ｉ因為管好自己，讓自己變好，所以成為了不講髒話的模範生。然後大家可以學習他，每個人讓自己更好的時候全班也會一起變好。跟能管好自己的人學習自我管理，『一起變好』，你們又找到不要講髒話的好理由了呢！」

模範生才能管別人嗎

Ｆ：「那到底要不要像Ｉ一樣從來沒講過髒話，才能管別人呢？」
我：「很好的問題！可惜要下課了，而且我們下次不會再討論髒話了，大家覺得是不是像Ｆ說的這樣呢？」
Ｆ：「我是覺得不用啦，可是我現在說不出為什麼。」
我：「好喔，老師提醒大家，其實你們現在想過的東西，是可以拼湊出一種回答的。像是Ｆ剛剛說『以後可能會講髒話』，反過來說，曾經講過髒話的人，是不是以後也可能不會說。只要他想變好，就可以選擇不說喔。只要班級想要一起變好，也可以選擇訂下『不要講髒話』的規定，約定彼此要好好說話。」

各位讀者認為孩子自己提出來的這些想法，可以回答Ｆ在最後的疑問嗎？你認為還可以怎樣排列組合，還有哪些想法可以加入，組合出來的回答又可以引發哪些深度思考呢？

這一次孩子從管好自己跟管理別人兩個面向討論了「為什麼不要講髒話」，其實這個題目放大來看，可以是「為什麼有道德規範」的大哉問。這個大題目有很多面向可以想，找機會聽聽你的孩子怎麼說，和他一起整理出屬於自己的一番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