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台唯一師鐸獎校護｜張素連療學生身與心的傷，讓學生知道「有人很愛他」【校園百工】

從台北出發，最快要 3 個半小時左右的車程，才會抵達位於花蓮縣光復鄉的西富國小，全校只有 27 個孩子。 每季一次的牙醫入校牙齒塗氟時間，學校護理人員（簡稱校護）張素連游刃有餘，招呼各年級孩子依序塗氟。 她不用清點名冊，因為每個名字都已牢記在心，連學生的蛀牙、換牙進度她都一清二楚，忍不住跟醫師閒聊：「你看，他（上次的蛀牙）補起來了」、「剛剛有用牙菌斑顯示劑，他刷牙很乾淨吧！」 張素連了解全校學生的身心狀況，而鄰近鄉鎮的診所、醫院醫師與護理師也都熟悉她；即使喊不出名字，也知道她就是那位「總是帶學生來看診的西富國小護理師」。 每季一次的牙醫入校牙齒塗氟時間，張素連招呼各年級孩子依序塗氟，一眼就能看出誰還沒來排隊，完全不用清點名冊。黃建賓攝 張素連是台南女兒，來到花蓮，是因為在城市裡看見花東地區醫療資源的不足。 護專畢業後，她到台北醫院工作，總看見許多花東民眾需要千里迢迢北上求診，讓她萌生到花蓮工作的想法。 到花蓮縣衛生所擔任護理師一陣子後，花蓮開出數十個校護職缺，她幸運考上，加上先生也是花蓮人，於是一路留在花蓮，至今已在西富國小服務 32 年。 偏鄉孩子健康的最後一道防護 在偏鄉，學校是鄉里間的重要活動中心，校護也成為重要醫療站。 張素連不諱言，偏鄉孩子有時缺乏家庭照顧資源，常見近視、齲齒、頭蝨等問題，全校孩子都需要她關注；起初全校齲齒率高達 100%，她緊盯蛀牙的回診情況，積極督促孩子刷牙，安排全校統一潔牙時間、指導學生用牙線，如今齲齒率已降到 50％ 左右。 山地學童蛀牙率更高，多15個百分點 山地鄉兒童齲齒率 78.5％ 非山地鄉兒童齲齒率 63.4％ 資料來源：國民健康局（現衛福部國民健康署）95年全國性調查。整理：陳奕安、製表：林胤斈 張素連堅持「要全部治療好」，因為如果她不堅守孩子的健康，或許就沒有人會在意。 曾有女孩因為從小跟著媽媽吃檳榔，張素連發現時已滿口爛牙，全口 20 顆牙齒只剩 2顆沒蛀牙；學生的家人無暇帶孩子就醫，是張素連一學期內就帶孩子回診高達 12 次、做根管治療。 十多年前，家中隔代教養、爸爸長期外出的小一學生，因被家人打傷，其中一眼發生「外傷型白內障」，視力僅剩 0.1。 張素連先是帶著祖孫兩人到花蓮市區看診，又趕緊聯絡學生父親敲定手術時間，沒想到手術當天，父親找不到孩子的健保卡，竟打算直接放棄手術返家；張素連得知後連忙聯繫、拜託醫師，才讓孩子順利手術、視力得以恢復正常。 對學生的照顧，讓張素連的女兒曾埋怨「媽媽都沒這麼常帶我看醫生！」她只能回答「我有請爸爸帶你們去啊」。 張素連解釋，如果學生家人會帶孩子看診，她就不會親力親為，但有些學生確實需要她額外協助，孩子的疾病才得到妥善治療，「你看我們做一點小小的改變，就可以影響他們一輩子啊！」 學生依序等待檢查期間，張素連蹲下與小朋友齊平，聊聊天順便也看看學生的牙齒。黃建賓攝 盼正向陪伴學生，成全台唯一師鐸獎校護 「小校有個好處，就是可以比較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張素連說明，因為學生數少，校護工作完成後還行有餘力可以做其他事情，加上校方支持，讓她可以申請公部門或企業的計畫、引入資源，甚至推動環保教育，在 2021 年獲得教育部頒發的「師鐸獎」，成為全台唯一以護理師職務得獎者。 張素連跨足教育的契機，是看見孩子受的傷。 剛到花蓮其他學校擔任校護期間，老師請她在健康教育課進行協同教學；在詳盡的性教育課程結束後，一個女孩私下對張素連說出，自己疑似長年受到家人性騷擾的遭遇。張素連既震驚又心疼，連忙通報學校主任處理此事，這件事也讓她第一次感受教育的重要。 而 20 幾年前的教育環境，也讓她期許能夠有更多時間陪伴學生。 張素連回憶，早期不少老師習慣打罵教育，甚至還會幫學生取綽號、開黃色笑話，她看在眼裡，總覺得「這樣不對」，但試著提醒這些作為可能給孩子帶來負面影響時，不是所有老師都接受。 張素連也觀察，偏鄉孩子較容易缺乏自信。 有的孩子家庭資源不足，無人可說心事、從小被打罵長大；也曾有原漢混血孩子告訴她「爸爸常常喝酒、抽菸⋯⋯我好想把身上一半的血（統）抽掉」，對自己的文化並不認可。 她希望，自己可以讓孩子看見自己的好、發掘自我優勢才能，也能了解家鄉與文化的美好、家人的付出。 「如果能有更多時間能陪伴這群孩子，我會關心他、尊重他，聆聽他們的意見與想法。」帶著期待，張素連到東華大學多元文化教育研究所進修，了解原民文化、性別議題，「以前有些老師會覺得，原民家庭對孩子放任、家長懶惰又愛唱卡拉OK，但深入瞭解會發現，那可能就是家長的工作⋯⋯他們也沒那麼多時間照顧孩子。」 「護士阿姨這是什麼蜥蜴？」聽到低年級孩子的提問，張素連仔細觀察、拿出手機App幫忙找答案。黃建賓攝 為了創造更多與學生相處的時間，以及讓孩子累積自信的機會，張素連申請計畫鼓勵孩子拍片，看到舞蹈比賽，就鼓勵愛跳舞的孩子報名參加。 幾年前，她發現學校周遭有不少因為吃了含有農藥的昆蟲而死的蝙蝠，於是從生命教育、食安教育著手，設計環境與食安教育課程、推動蝙蝠保育議題、發起單車環島活動宣導蝙蝠保育⋯⋯更連續三年以「給小蝙蝠無毒的幸福」為題，獲得「信義房屋全民社造計畫」全國首獎。 不只改變學校，張素連也與社區連結。 如今，蝙蝠主題已納入西富國小的校定課程，張素連與西富國小師生，也與光復鄉馬佛社區「綠野香坡農村發展協會」合力創作「蝠來了」繪本，協會更推出有機「友蝠米」。 蝙蝠主題出現在西富國小的校園建築，西富國小也與社區合作出版阿美語、中文雙語繪本「蝠來了」。黃建賓攝 關照孩子的心，讓他知道「有人很愛他」 這幾年，張素連善用自己的研究所經驗，開始指導學生小論文研究。她也分享，缺乏家人關心、花東連續幾次地震帶來的驚嚇，或是滿滿的課後補習，都讓學生壓力很大，甚至有失眠狀況，於是引入正向心理冥想課程。 小學六年級的陳嘉齊分享，自己上國文、數學課總是會分心，上了冥想課程真的讓自己更專心，自豪說：「我數學分數從 50 分變成 7、80 分耶！」 他也說，家人較常打罵教育，自己有時晚上會睡不著覺，冥想課教他「要把溫暖能量放在肚子裡」，讓他可以快速入睡。 小二的簡珮潔今年第一次參與小論文研究，她過去完全無法在眾人面前發言，但她很小聲的告訴記者，因為護士阿姨不斷鼓勵、相信她做得到，讓她有勇氣上台報告研究成果。 放學時間，張素連帶著幾個孩子到馬佛溪攤地進行小論文研究。黃建賓攝 西富國小校長黃寶賢分享，張素連除了推動課程，也主動認輔需要輔導的學生，減輕老師們的工作壓力；當新進老師不適應工作、生活，她也常常會用前輩、大姐的角色給予關心與建議。 採訪過程中，偶爾會有幾個低年級孩子走進健康中心，露出手上的小小擦傷或是蚊子包，要護士阿姨抹藥，再要一個抱抱，才肯離開。 五年級學生簡莛倢分享，妹妹珮潔非常害羞，在學校最喜歡找的人就是護士阿姨張素連，有護士阿姨鼓勵後，妹妹也變得比較愛上學。 五年級的吳亞米、徐婕寧則補充，他們閒來無事會去找張素連「講屁話」、分享校內學生間的小八卦，護士阿姨都會保守秘密。 張素連（左）引入正向心理冥想課程。張素連提供 「健康中心是一個很好發現問題的地方，也是孩子們的休息站，」張素連認真說，微不足道的小症狀、小傷口底下，可能都隱含著學生的故事。 當孩子願意與大人聊聊，說出經歷與情緒，問題就能解決大半，她與學校老師也能知道可以透過哪些資源或方式給予協助。 「孩子可以找到自己的一條路，也能看見有人很關心他、有人很愛他。」 張素連回憶起，當年那個吃檳榔的小女孩，現在擁有一口如模特兒般的整齊牙齒；曾對原民血統不認可的學生，透過影像記錄計畫認識爸爸的工作與文化，如今是台大社會學系的學生；她早就忘記自己帶過多少學生去就醫，但很多學生見到她總是會興奮說起「阿姨妳有次帶我看醫生⋯⋯」看見孩子的改變與如今成就，她覺得一切都值得。 在花蓮超過 30 年、每天開車超過一小時通勤上下班，但只要看到學生，張素連就不覺得累，希望自己可以在有限時間裡做更多。 對她來說，校護是一份要有「護理心、教育愛」的工作，需要治療孩子身心靈的傷，同時也能在孩子的微笑與回饋中獲得成就，「能做這樣的工作，很幸福呀！」 看更多【校園百工】，那些不常被提及、卻為校園日常創造溫暖的隱藏版角色！ 他們，是校園安全的第一道防線， 是學生健康的守護者， 更常是走不進教室的孩子背後，無聲的陪伴。 校犬｜陪拒學孩子回到學校，「旺柴」成生命教育最佳助教 特教助理員｜吳素麗：工作第一個月每天流血回家，他們的可愛讓我留下來 女工友｜從少女做到阿嬤，王美雪：學校是我的花園 舍監｜鄭玠泓當學生「在學校的爸爸」：這裡是他們的家 學創人力｜張智凱肉身擋拳，護生安危 合作社阿姨｜學生下課最愛找她，不計成本教孩子精準用錢 家長會長代理班導｜一通臨危授命電話開啟意外劇本，吳曉東：捨不得學生開學沒老師 營養師｜營養午餐不好吃？主題菜單擄獲學生的胃 男校女教官｜跨足開多元選修課，帶學生克服表達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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