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什麼？高中校長回答關鍵4原則

什麼是教育？教育的目的是什麼？教育的意義是教育界不斷探討的問題。台北復興高中校長劉桂光累積多年教育經驗與心得，產生對於教育的信仰，相信教育是學習，是成為更好的自己、更溫暖的他人，讓孩子透過教育打開成長開關，發現無限的可能。

教育是什麼？我以前從來不會去想這個問題，對於是個老師，自己身在其中，我也從不懷疑我所從事教育—這個「神聖」工作的價值。但是2004年，我大哥的早逝，讓我對生命的價值產生極大衝擊，讓我開始認真思考人生、看待生命，思考教育的意義是什麼？

這麼多年來，關於這樣的思考一直很紛擾，學術上的定義、眾人想法、現場經驗、生活的學習、變化的世界……，關於教育是什麼？意見紛陳。然而逐漸累積、日就月將的思考與實踐，我也有一些心得與想法，這些不是個人創見，卻慢慢成為我對教育的信仰。

學校老師們用過去的知識，教現在的學生，卻要面對未來挑戰；如果老師沒有看見未來的能力，教育目標單靠知識的傳授不容易達成。有些教育訓練必須要嚴謹，有些教育培養必須精確，有些學習需要不斷練習，有些學習卻偶爾才會出現高峰，有些學習需要有規矩才能成方圓，但有些學習不應該給予框架。我們的父母師長教導孩子的屬於哪一種？老師是否真的理解並落實因材施教？我們是傳達了我們認為重要的知識，但也應該要試著用各種方法確認學生是否已經學會，而不是只有紙筆測驗考試？我們是否可以確認我們不只是在教學，而是在教育？

教育，在孩子生命中種下各種可能性

最近這幾年，因為新課綱的關係，很多地方都可以聽到創新教學，其實創新教學已經喊了很多年，方法與成果也很多，但回到教育現場，真正在日常不斷創新教學的還真不多。我想原因很多，但有一個我個人的偏見可以分享，請記得喔，是個人偏見。那就是教育環境及負責教學的老師不容易創新，就更不用說一般父母親了。（看吧！這顯然是偏見。）

我曾經問過老師們：「教育的規劃能不能冒險？」

老師們秒回：「當然不能啊！」

老師們其實跟許多專家一樣，不容易突破框架。因為培育老師的過程中，是透過一套嚴謹的程序進行。老師們要完成一定的任務，再加上很多非教育因素的干擾，讓很多老師更不敢逾越一路以來被設下的規範。我個人的偏見是，很多人的創意其實來自當年他在學校踰越常規，這也要感謝學務處的師長與教官勤管嚴教、打罵責罰，讓不少孩子叛逆衝撞，勇敢做自己。雖然比起大多數學生來說，這些衝撞常規的孩子不算多，卻有很多成為有創意的人散在各行各業，常常是各行各業創意的源頭、進步的動能。

大家千萬別誤會，我並不是鼓勵大家不守常規，我說過了，這是我的偏見。老實說，我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我跟他說：如果你哪天爬牆出學校被大過，我會嘉獎你請你吃大餐。但是很遺憾，這樣的期待一直都沒發生，所以有些事情不是你鼓勵就會發生。那麼教育發生的關鍵是什麼呢？

回頭尋思，我其實很明白，這真的只是我的個人偏見。既然是偏見，我總是心心念念、時刻不忘提醒自己：教育最可貴的地方，就是可以創造無限可能，同時更因為我對人性本善的信仰，讓我更相信教育的各種可能。

相信教育的目的，在於使人愈來愈好、愈來愈良善。這個絕對不可以是偏見，應該是從事教育工作者的共見。不然我實在想不出來教育還有什麼其他核心價值！因為追求教育的良善目標，因為教育的無限可能，我常常自問：教育到底能改變什麼呢？

但我個人的主張是，教育不能只是想要改變什麼？更要努力在孩子的生命中種下各種可能性，讓孩子在教育引導、薰陶下，在刻意教學中，在潛移默化感染下，成就自己，成為自己希望成為的那個人。

正因如此，教育中的因材施教很重要，這需父母師長深刻自我反思，要破個人的偏見與框架，才能做到因著每個孩子不同的才性，給予不同引導。

不過儘管每個孩子都不一樣，也有許多相同的地方。我們在相同處規劃制度，尋找策略與方法；在不同處保持彈性，用耐心建構尊重。所以父母師長總要能不斷學習，讓自己擁有知識；不斷努力自省，保持並發揮良善生命品質。因為孩子們需要你的知識傳授、生命啟發，每一個孩子都要從父母師長這裡學習如何「轉識成智」？還要有無限的教學創意、耐心彈性陪伴，因為每個生命的獨特性，需要有不同點撥與指導。

教育是做更好的自己、更溫暖的他人

是的，我認為父母需要學習如何教學，我們可以輕易從動物身上觀察到這樣的說法，動物們可以生存下來的老師，不是別人，是父母。但人類的智慧更高，發展出讓我們可以共好的教育系統，我們不只是教孩子學會活著，更要教孩子如何好好活著。這好好地活著就不能只有生存技能、就不能自私、不能只有自己好，而必須是做更好的自己，必須是更溫暖的他人。

所以如果我要表達教育的意義是什麼？我認為教育是學習、是做更好的自己、更溫暖的他人。內涵是：知識的學習與應用、道德的責任與實踐、社會的發展與關懷。

面對教育，知識的傳授日新月異，尤其最近十多年資訊科技發展，讓我們更有理由相信，單純知識傳授、單靠記憶與背誦的教育型態，已經不能滿足未來的需求，這個部份需要老師們更強大的課程與教學能力。不過回到我認為的教育核心價值，即便世界變化迅捷，核心價值依然沒變。

教育4原則，讓孩子擁有無限可能

因此，我們在不變處堅持教育的價值，建構教育的意義。我想要讓「教育」可以發生，有幾點原則非常重要：

1. 教育的信仰

相信教育的核心價值，每個人都會犯錯，孩子當然也會犯錯，我的教育哲學之一是：孩子犯錯當下是教育的最佳機會，是學習過程中非常重要的教育時機。師長不應該先用情緒、懲罰處理，應該用對教育的信仰引導我們，不要被孩子的錯誤表現誤導，教育不就是幫助孩子成為一個良善的人嗎？所以不僅是針對孩子的個別教育，當我們在做出各種教育決定時，我們也應當要有教育的價值信仰，並且要遵循信仰。

例如一個活動要不要辦理，最核心的理由是活動有沒有教育價值。像我們過去思考的髮禁、現在困擾的制服問題、新課綱各種實踐上遇到困難，各種問題的取捨……，都可以在教育信仰下思考如何做出適當決定。

我的老師周志文先生多年前寫過一篇文章〈躲藏起來的孩子〉，寫他女兒困頓的求學歷程，文末有一段話影響我至深，老師說：「我常常想，教育的目的是什麼呢？教育應給受教育者知識，這些知識應該是教導孩子發現自我、肯定自我，教育應該想辦法造就一個人，而不是摧毀一個人，至少使他自得、使他快樂，而不是使他迷失、使他悲傷。我們的教育是不是朝這方面進行呢？答案是正反都有，我們的教育，讓『正常的』、成績好的學生得到鼓舞，使他們自信飽滿，卻使一些被視為『不正常的』、成績差的學生受到屈辱，讓他們的自信蕩然。」

「憑良心講，那些被輕視的『不正常的』、成績差的孩子比一般孩子是更需要教導，更需要關心的，然而我們的教育，卻往往把這群更需要教育的孩子狠心的拋棄、不加任何眷顧。沒有一個孩子是可以被放棄的，這一點家長和孩子都要記得，在教育的歷程中，沒有一個受教育的人是該被放棄的。父母放棄子女是錯的，教師放棄學生是錯的，而孩子本人，更沒有理由放棄自己，因為『自暴自棄』，就不只是教育沒希望，而是人類沒有希望了。」所以信仰教育，絕不放棄。

2. 成長的空間

教育不就是要幫助孩子成為他想成為的人嗎？但是我們卻經常以自我經驗，綁住我們的孩子。所以我們要努力避免個人經驗的框架，限制孩子成長的可能，但這偏偏是很多家長的教育思維而不自知。

有本書《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講的就是此情況，書中描述很多孩子的不幸，讓人非常心疼與難過。作者最後談到她自己的學習歷程，其中一個關鍵是她的母親與老師給了她成長空間。她也在序文中說：「我們服膺一套教育方法，往往是因為這一套方法教出了『一個』成功的小孩，坦白說，這樣的想法其實很空洞，把小孩好的壞的打包成一團，再歸因於『父母的管教』，不僅忽略其個人特質，也忘了把他所處的環境納入考量。」

很多親子間的悲劇，其實真正的悲痛不是因為結果，而是造成悲劇的出發點自以為良善，這讓悲劇的結果更加痛苦啊！所以我跟孩子們聊天最常問的問題是：你想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你將來想做什麼？你喜歡什麼？你對什麼有興趣？然後問他們有什麼想法？目前做了哪些規劃與努力？接下來準備做些什麼？努力避免以質問方式，也盡量不要只從自身經驗出發，或是想著對孩子說教。從這樣的對話引導中，幫助孩子打開成長的空間，同時也提供孩子自己思考，自我負責規劃屬於自己的成長空間。

3. 耐心的陪伴

打開生命的開關並非易事，大人常會有很多現實壓力，自己的求學歷程如果不好，就希望孩子扳回一城；自己的學經歷若是輝煌，就希望孩子比自己更好，絕對不能丟臉。或是從自己的人生經驗出發，總是一種我是替你著想、為你好的心態面對孩子。這些自覺或不自覺的相互比較、自我中心，大家應該頗為熟悉吧！在這樣的心態下，很多事情處置就失了分寸、沒了耐心，生命的開關不但沒打開反而還被鎖死了。

其實教育真是百年樹人的大計與大業，需要放遠眼光、放大視界，需要我們耐心陪伴與等待。在青少年逐漸長大的過程中，他們會渴望自己成為獨立負責的大人，但是仍在學習中的孩子在能力上還不夠，所以遇到很多事情時，通常表現比較多防衛性。

《擁抱刺蝟的孩子》一書中說：「當任何的人際互動威脅到個人的獨立性時，為了保有自主權，勢必會做出自我保護的動作，要不是強烈抵抗，就是減少與對方互動，或者，消極配合，陽奉陰違。」所以面對青少年期孩子，耐心陪伴非常重要，陪伴的角度、方式有很多，但我認為，關鍵是大人自我節制與反思的能力。當我們沒有這樣的能力時，或許我們看到長出刺蝟的孩子，可是孩子們看到的卻很可能是不理解他們又容易生氣的恐怖怪獸，這不是我們所希望的吧！

最近學校裡的幾個孩子就是這樣，其中一個讓我特別深刻，因為我的自我節制與反思不夠，對待的方式有點操之過急，所以讓他回到原來的桀敖不馴，我也失去原本可重新打開他生命開關的機會。幸好我有覺察，所以另外啟動不同的機會幫助他，基本的想法還是耐心陪伴，只是我另外找夥伴來陪，而我就在一旁默默陪伴、持續等待。

4. 適時的引導

前面提到大人需要節制與反思能力，這裡的適時引導其實就是指具體實踐的智慧與方法。如何在對的時間、用對的方法幫助孩子將各種學習知識與方法轉換成生命的智慧，讓自己愈來愈好，這才是教育的最終目的啊！沒有人是天生的父母與老師，我們都需要不斷反思與學習。若我們願意這樣想，就會發現很多有智慧的方法可以幫助我們引導孩子成長，增進我們與孩子的關係。

《欣賞式探詢力量》書中提到企業經營會用到的欣賞式探詢，可以讓彼此的關係朝正向而美好的方向發展，放在親子師生溝通上一樣有用。書中提到欣賞式探詢的8個原則，我從與孩子對話的角度轉化這些原則，分享給大家參考：

• 跟孩子保持良好溝通，建立彼此共同語彙與對話環境；
• 彼此開始對話就進行連結與改變；
• 對話內容應該經過精心選擇與規劃；
• 帶著積極期盼與熱切希望跟孩子對話；
• 以正向提問轉化心中的疑問；
• 對話時關照孩子的全部，不是只想解決當下的問題；
• 與孩子一起努力實踐期望的未來；
• 引導孩子思考，給孩子自由選擇的空間。

我們還可以學習一些方法，像是《薩提爾的對話練習》書中，提出許多與孩子對話的方法，如何開展一段對話？如何表達好奇？如何同理對方？如何探索彼此的關係？如何看清內在，與自己和諧相處？有非常多給父母師長參考的好方法。教育真的很複雜，所以很需要專業。但是教育又無所不在，所以很多人也都可以一抒己見。教育可以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但無論如何，教育都不可以只到自己而看不到孩子。

教育是什麼？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但我想如果沒有廣大的生命視野，那就容易讓很多孩子受傷，這不應該是我們表達「教育是什麼？」的初衷。但從事教育的師長，或為人父母在教育孩子時，卻不可不思考「教育是什麼？」所以如果我要表達「教育是什麼？」我認為，教育是學習，是做更好的自己、更溫暖的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