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教我怎麼當老師

多數當教授的人是沒學過當老師就直接來當教授的。 我是一個沒什麼主見的人 出國唸書是家族期待，大學沒畢業我就開始準備出國的所有一切。我拿到博士學位後到美國西岸工作時，滿心想在工作告一段落後留在當地找一份工作，順便就跟多數留學生一樣移民美國了。因緣際會回到台灣後，我在工研院電通所任職時，許多同組的朋友會談到一起出去startup，所以我也滿心的想跟朋友們一起去打拼。 後來，我的母親因病需要開刀，開刀後也需要有人來照料，經過家庭會議後，我趕緊離開工研院到中華大學資訊工程系就職，在這之前，當教授這個念頭只有偶而才會在我的腦子裡閃過。 我是一個沒什麼主見的人，一向隨波逐流，人生中許多重要的事都是別人幫忙決定好的。甚至後來到成功大學任教也是婚後內人覺得想離開新竹才開始投履歷的。30多年來，唯一算是自己決定的事卻同時違背了家人與指導教授的意願，那就是因為對音樂的喜愛而選擇到史丹福大學的音樂音響研究中心工作這件事。 急迫間到學校教書，我必須在很短時間內準備好春季班我被分配到的四門課程，有些課我並不是那麼熟悉。即使是我所熟悉的課程內容，我也從來沒有過一學期要上超過半本課程的經驗。 在美國的研究所比較像是半份正式工作，接下來的工作經驗也才不到兩年，老實說，很多書裡的公式我雖然會應用在產品開發上，可是卻還未完整了解它們背後真正的道理，可說連70%都不到。以Papoulis老師的那本機率書來說，20多年來，我屢屢重讀這本書，每次都有更深入的體會。也是這學期我才慢慢體會，老師的書中，某些例題的在這門課講解時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在這本書中挑出我想講的主題的內容，而非照本宣科就行。 正如沒有人是學會當爸爸才來當爸爸的，當年，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當個教授就應徵上教職，遑論是老師這麼重要的工作。 我最感謝的是我的學生們 20多年來，假如我的學問有任何長進，那麼我最需要感謝是所有我的學生們，不僅僅是在我實驗室待過的學生，還包含上過我的課的學生。 假如不是為了上課備課，我不會一次又一次重讀那麼多的經典課本，假如不是為了做研究，我不會與學生們一起看過一篇又一篇的論文。而並非看了書，讀了論文就自動能夠做研究，因為既然是研究，就是要做前人所未做好的事，一次又一次的嘗試錯誤難以避免。常常會因為經驗不足，以致給了學生錯誤的方向，讓他們走了許多冤枉路，常常會因為好奇，而讓學生做了許多不必要做的實驗，更常常因為任性，把一項原本做得好好的研究中途停掉，更是希望學生個個都能樣樣通達，所以常會要學生同一時間學超過一樣東西，其中也必定會有一件是她/他所不擅長的。 假如我有做出什麼好的研究，那麼九成是學生的功勞，因為我一個人只有兩隻手，除了研究工作外，要上課，要應付日常行政事務，還要面對來自體制的諸般逼迫。老實說，真能靜下來好好想研究這件事的時間還真不占多數。但是學生與我，總是在跌跌撞撞的情況下，完成一件又一件的研究。 正確地說，許多東西我是本來不會的，反過來是學生把我教懂的。我是電機背景出身，能夠了解這麼多軟體的東西，不得不拜過去好多位程式與實作能力一流的學生之賜。雖然我的實驗室號稱的專長之一是軟硬體整合設計，歷屆從事這方面研究的學生功勞比我更大。諸如此類的，當然不止這件。 假如我今天把老師這個工作做得還算稱職，那麼也是一路走來，我遇過的所有學生把我教會的。我必須要學會在看來矛盾的事情是取得平衡，例如嚴格與慈祥，畢業期限與論文品質，專精與廣博，理想與現實，目標遠大與實現可能等等。然後，我開始學習默察他們的心聲，設法慢慢地引導，耐心等待他們成熟的那天到來。 我終於可以無愧的把「老師」當作是一生志業 所以，我的學生一旦畢了業，都是我的朋友，不再是我的學生，因為事實上，我心裡很明白，我們之間實是亦師亦友。 在擔任教職超過20年的今天，我終於可以無愧的把當老師這份工作當作是一生志業，在2013年，同樣也是依靠學生的幫助，我們開始了兒童少年程式教學計劃，並成立 Program the world兒童與少年程式設計教學計劃 這個組織，且在2014年起決定把教學重心放在偏鄉的孩子身上，於是，把偏鄉打造為樂土的方案開始啟動。 聖嚴師父對我們這些徒弟說過，眾生是菩薩的道場，離開了眾生就沒有菩薩。又說，是眾生成就了菩薩，不是菩薩渡化了眾生。 千言萬語，只說一句，謝謝大家。 文章來源：出自親子天下雜誌第75期《逆境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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