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鄉學童補助款也有「紓困之亂」?王寶莉:別讓社會的善意被家長「喝」掉

近期家長康復能工作了,山上正為採筍農忙時期,以一位成人一天工資約1,500到2000左右,當日領現金,父母兩人每日約可領到3,500到4,000元不等。當老師提醒家長要繳相關費用時,學生就突然「被」家長請假,有時請事假有時候又請病假,進一步詢問病假原因,卻又說車子沒錢...

▲ 希望每位孩子的書包都能出現在教室的角落裡。王寶莉提供

▲ 希望每位孩子的書包都能出現在教室的角落裡。王寶莉提供

因近日COVID-19(新冠肺炎或武漢肺炎)疫情衝擊國內經濟,為了協助弱勢勞工度過難關,勞動部近期發送人民紓困金,卻造成許多混亂。其實,在偏鄉學校,來自各界善心人士的補助款也曾發生類似現象,若款項匯給了學童的監護人(家長),而不是直接存入學童的「學生儲蓄戶」,有時會變成學費被家長喝掉或用掉。這不只是單一個案,值得大家一同省思。

學校立場希望每一位孩子都能正常上下課,每一位孩子都能不因家庭經濟因素導致學習受損。所以每到開學時期,許多老師都願意為孩子申請許多補助款,理由寫著「該生因家中經濟拮据、父母收入不穩定等原因,故需申請該項補助款」。

目前無論是中央或是縣市政府,都給予許多補助學童安心就學政策,像是無力繳交代收代辦費學生,包含低收入戶、中低收入戶,或經班級導師認定家庭突遭變故等三類學生,都能申請補助書籍費與家長會費。

每一位孩子都要能安心就學

社會上更有許多善心人士給予偏鄉孩童、新住民或原住民等身份獎助學金,鼓勵他們逆境中努力求學,獎助學金費用從500到5,000元都有;或是有私人基金會補助特殊個案,補助款可能每學期高達上萬元。一般而言,經由學校申請的學童補助款會直接存入學校學童的個人儲蓄戶,經由導師填寫學童每學期所需繳交費用,逐級核章提領相關金額 ; 有些私人基金會則是直接將學童補助款匯款至學童之監護人,讓家長自行提領運用。

以公立學校來說,大致上學童在學主要費用都能獲得協助,若無力繳交營養午餐費,縣市政府或是民間團體也都能給予適當支援,為的就是希望讓每一位孩子皆能安心就學,不因家庭經濟所困而失去學習的機會。

然而,卻有少部分家長領到錢後,卻將孩子的錢用在其他地方,未第一時間顧及個案孩子基本所需。例如,上學期學費延宕至今年2月開學才繳齊,這學期學費也依舊無下文,經家訪後家長表示家裡急需用錢,所以先將之前補助款購買瓦斯、繳水電費等,家長允諾後續學費將努力分期付款還給學校,但仍遲遲未有下文。

日前曾發生學齡前(幼兒園)學童之父親,因在山上發生意外而無法工作,原先微薄的收入更讓生活陷入苦境。學校立即為他們申請急難救助金5,000元,申請後隨即撥款至孩童個人帳戶(非學校學童個人儲蓄戶),但至今仍未繳交學費,扣除原住民族身份補助費用剩餘款約7000元。

被「喝」掉的學費

近期家長康復能工作了,山上正為採筍農忙時期,以一位成人一天工資約1,500到2000左右,當日領現金,父母兩人每日約可領到3,500到4,000元不等。當老師提醒家長要繳相關費用時,學生就突然「被」家長請假,有時請事假有時候又請病假,進一步詢問病假原因,卻又說車子沒錢加油,所以無法帶孩子下山就醫。

實際狀況是,小孩跟隨家長到竹園工作,除了未能妥善學習,上小學的他們有時要幫忙揹筍,有時得幫忙照顧更小的弟弟妹妹。

校方家訪多次,家中桌上擺滿正在暢飲的保力達B,家長是真的沒錢繳孩子學費?還是把錢都拿去買酒喝掉了?屋內充滿酒味與濃濃未散去的二手菸味,小孩沒有所謂的「床」,而是睡在客廳旁邊的地上,上面鋪滿不規則棉被與床單,看不出是幾個人擠在那裡過夜。小孩長得漂漂亮亮五官立體,但因為剛從竹園回來,身上還穿著前一天到學校的衣服,白色褲子變成黑灰色,過肩長髮多日未洗而打結凌亂,與孩子在室外隔一公尺距離對談隱約都還能聞到身上異味。

孩子無法穩定就學,許多基本能力的養成就此中斷,請完長假孩子回到學校,常呈現懶散與恍神現象,行為動作與反應表現開始落後其他同學,每次長時間未到學校就必須從新教導常規。也因未到學校上課,課業趕不上班上進度,功課未能如期完成,孩子也養成說謊習慣,謊稱自己生病不舒服不到學校。

童真孩子的作品,希望如楓葉般日漸成長。王寶莉提供

校方總是在與家長、孩子之間做拔河。我們如此擔憂就是不希望「醉」後,學費是被家長「喝」掉了。

補助久了,家長覺得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這樣的現象或許是少數,但也確實發生中。補助久了,少數家長似乎就覺得這一切似乎都是「應該的」,家長認定學校最後一定會幫忙解決,校方除了感到無奈,也希望社會各界在給予捐助款時,能指定給與校方學童(而非未成年之學童監護人),若學童在校有個人儲蓄戶,也請將捐助款指定匯款於學童戶頭,讓校方能優先為學童繳交相關費用。

讓給予學生的補助款實際能真的幫助到學童,學童在校所需費用繳清後,剩餘款再給予家長支出家庭所需,才不會有家長領取學童補助款後,是先花在家庭開銷,剩餘款才繳交學童費用。如此一來,也枉費了社會上善心人士的愛心與期待,本末倒置該救濟之對象。

「老師,我也想去學校上課,可是回家我就會想拿爸爸的手機打電動。有時候媽媽也會叫我照顧一歲多的妹妹,我不知道怎麼管理時間,沒有寫完功課,所以隔天不敢到學校上課,只好騙媽媽說肚子痛,裝病在家不去上課,」被學校家訪多次的學生慢慢地對我這麼說。

「沒錯, 面對問題才可以真的解決問題,」我說。

「把功課寫完的感覺如何?」我問學生。

「不怕了!我敢來學校上課了。」學生終於有點微笑的回應我,我已經很久沒看見該生的笑容了。

當然,家長的觀念也是需要被教育,我能理解山上家長務農的辛勞與無奈。有時到竹園裡工作,一歲多的孩子若有人能幫忙看顧,家長勢必能採收更多竹筍,如此一來就有更多的收入。

但校方也開宗明義的讓家長知道,孩子必須接受義務教育,沒有任何人能剝奪他們上課權益,即使是監護人也是。同時,家長具有照顧小孩的責任,包含基本生理需求及醫療關護,若孩子生病未帶他們就醫,此屬法律上的嚴重疏忽,我們必須通報校安,警察與社工人員將到府關心。

補助是一時的,自己的努力才是永久的資產

所有人都有可能面臨經濟上的困境時刻,無論是大環境的經濟不景氣或是發生意外事故,也可能是生病導致無法工作,這些我們都能理解與諒解。但是補助款是救急不救窮,學校為學童申請補助款是因為原生家庭目前生活經濟所需,所以校方為他們申請相關補助,但我們都期待補助款是短暫的協助,而非讓家長養成為長期倚靠的經濟收入來源。

所以,校方會評估符合身份與資格者,若目前家庭經濟況狀允許,也會考量是否將補助款名額給予其他更需要的人,讓更多人能享有補助支援。同時,我們也會告訴孩子,社會大眾給予你們的補助款都是一時的,自己的努力才是永久的資產,所有補助款都只是短暫救助金,你們要更努力,長大後,換你們幫助更需要的人,這個社會才會有「善的循環」,而不是將這些補助款視為理所當然,未善加利用與珍惜,補助款不是永久的支柱,靠自己努力才是永遠的生存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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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莉 王寶莉

王寶莉

翻轉教育專欄作家

嘉義縣 KIST 光榮國小導師、體育教師。曾服務於嘉義縣阿里山國民中小學14年。身為體育老師,她擅長以最獨特的運動哲學跟運動寫作帶班,是2017年最年輕的師鐸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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