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留學生逃難記：這句「歡迎回家」畢生難忘

2019年8月，從台灣赴丹麥展開為期一年交換學生生活的大學生 Savi，應該從未料到，自己會親身見證新興傳染病 COVID-19（武漢肺炎）全球大流行。3月起，疫情在歐洲如野火燎原迅速蔓延，她決定提早結束留學生涯回台，記錄下從今年1月以來面對疫情變化的所見所聞。 作者：Savi&zwnj; 我從去年8月開始在丹麥的第二大城奧胡斯（Aarhus）展開為期一年的交換學生計畫，1月一度因選舉返台，大選之後不久我就回到城市等待開學。還記得出境時，武漢肺炎才剛在台灣發酵，小港機場裡就已人人自危、嚴陣以待，但這種緊張的氣氛在抵達丹麥後尚感受不到一星半點。那時回到大學宿舍，我和丹麥室友聊起疫情，她對我背包裡常備的幾片口罩還有些驚訝，「你太緊張了吧？在丹麥不會那麼嚴重吧。」室友漫不經心的回應，邊轉移話題指向窗外難得的好天氣，提議去戶外走走。彼時北歐剛從冬天的長夜找回太陽，一年裡最好的季節快要來臨，藏在口罩底下的那點憂慮，似乎在白晝歸來的魅力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但這樣的安心感並沒有維持太久，邁入2月以後，歐洲各地對武漢肺炎的關注隨著義大利的疫情逐漸嚴重而升高。下旬，丹麥出現首個感染案例，我和幾個同在奧胡斯的台灣留學生瞬間就緊張起來，同時我們也發現整個城市要買到消毒用品已經有些困難，更別提平時就產量不多的口罩。 不過我們的憂心在歐洲學生的眼裡似乎仍是小題大作，和霧裡看花的疫情比起來，顯然安排好接下來的春假旅遊計畫吸引人多了，校內大大小小的活動仍頻繁舉辦，奧胡斯的城市中心沿著河岸而生的餐廳和酒吧依舊擠滿了人群。 可接下來一切的失控速度讓整個丹麥都始料未及。進入3月後，根據丹麥衛生局（Danish Health Authority）網站上公布的資料，丹麥在10天內從僅有的4個確診案例，暴增至262例。歐洲各地紛紛淪陷，尤以義大利和西班牙的狀況最為嚴重。3月12日，丹麥確診人數更是直接翻倍成長，突破500人大關，政府才正式開始有所作為。丹麥首相 Mette Frederiksen 在當天下午發表演說，宣布各級學校關閉2週、 建議私人公司全面改為在家辦公，並且告誡國民切勿囤積物資，此話一出反倒導致當晚各地的超市湧入大量人群搶購糧食和生活用品。 幾天後，丹麥女王瑪格麗特二世甚至罕見的在電視上發表談話，鼓舞國民的同時，也重申防疫的重要性——要知道，除了例行的新年祝福之外，上一次女王出面已經是二戰之後了——接連而來的緊急政策和歷史性談話，終於讓民眾意識到病毒的威脅已經迫在眉睫。 ▲ 平常地廣人稀超市多的丹麥，實在很難看見這樣滿櫃生鮮蔬果都缺貨的情形。 Savi提供 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考慮是否要回到台灣。儘管奧胡斯大學迅速的在幾天內調整好遠距教學的系統以及課程內容，但作為海外留學生還是開始漸漸感受到生活的困難和心理壓力。疫情已經擴散，在無法像台灣一樣全力防堵、醫療資源也逐漸緊縮的情況下，丹麥和大部分歐洲國家一樣，採取只檢測和治療重症患者，輕症者則居家自主隔離的策略。但就連對擅離居家檢疫和隔離設有罰款的台灣，都無法完全阻止民眾外出了，在未設任何監督和管制的丹麥，你幾乎無法確定週遭的人是否健康，即便打算完全待在宿舍，我還是得面對和其他8個人共用廚房的狀況，根本無法迴避和他人接觸。 說服歐洲人戴口罩，是不可能任務 況且，宿舍裡的糧食總有極限，如果在亞洲，戴著口罩、手套全副武裝出門可能是一種解方，但在歐洲，想戴口罩出門還得先克服會被路人白眼或騷擾的心理障礙。我曾經試著和幾個歐洲同學討論過這個問題，但要說服他們相信戴口罩可以有效防疫，幾乎就和勸一個義大利人喜歡上夏威夷披薩一樣困難。 ▲ 雖然政府一再保證丹麥境內有足夠糧食，人們還是不斷的湧入超市，但還是很難在其中找到戴著口罩的民眾。 Savi提供 就算對衛生習慣讓步，亞洲的臉孔還是會讓人遇到不少麻煩事。在大眾運輸上被避開或多看幾眼都算事小，朋友的班級裡就有至少發生2件以上亞洲人好端端走在路上就被陌生人指著臉大喊病毒的騷擾事件，儘管大學的教授最後積極介入處理，此事甚至被報導在丹麥的日德蘭郵報上用以反對歧視行為，但類似的事情仍偶有發生，不可避免的還是對部分亞洲學生造成傷害。 幾經考慮後，我決定先中斷留學計畫返回台灣，幾天內盡可能的處理完學籍和住所問題，也和家人規劃好返台後的隔離計畫。不過世事難料，反應還算迅速的丹麥政府接連幾天的政策變化非常大，3月14日丹麥便正式宣布封關鎖國一個月，這導致許多航空公司紛紛停飛長途航班，買機票就像是在賭博，早我幾天出發的台灣同學，好不容易搭了3個小時的火車抵達哥本哈根機場，班機卻被臨時取消，費了幾番周折才終於得以成行。 政府細心防疫流程，令人安心 我最後在3月19日搭機返台，蠻幸運的是從哥本哈根轉機曼谷，最後抵達高雄小港機場將近20小時的航程裡同機人數非常的少，每個旅客之間都至少間隔了一到兩個座位，所有乘客全程戴著口罩，我也盡量不用餐、定時更換一次性手套和口罩，並且避免在飛機上進入廁所，盡可能做好防護。 飛機抵台後，台灣的防疫流程便馬不停蹄的展開。我回來的時間點整個歐洲幾乎都已列入三級警示區，返台後必須接受14天的居家檢疫。轉機時空服人員就提供入境健康申報的QR Code或紙本供大家填寫住址、聯絡方式、護照號碼以及入境航班，同時也必須申明過去的旅遊史和身體狀況。 我幾乎是一降落就收到衛生福利部傳來的健康申報憑證，入境旅客都必須拿著這個電子憑證或是紙本版，排隊等待防疫人員核對資料並告知居家檢疫的規範，才能通關入境。同機返台的朋友因為有出現頭痛症狀，主動告知後，防疫人員直接帶著她出關，在機場附近設置的採檢站進行檢疫，返家隔離3、4天後便收到陰性的紙本通知。 入境之後我透過防疫計程車回到家，至今已經是在家隔離的第6天，區公所除了提供防疫包之外，每天都還會有工作人員來電關心身體狀況，若聯絡不到人或訊號出現在申報地址之外的話，警察甚至會立刻衝到家門口。 ▲ 返家不久後就收到的防疫包，附有口罩、衛生紙、乾糧和沖泡飲等物資。 Savi提供 幾個禮拜來，國際上對台灣防疫政策讚譽有加，當自己真正在跑流程時，真的深深感受到整個防疫制度的強大以及各級人員執行時的細心和高效率。一入台就接受這樣全面性的防疫流程，在國外無所適從的感覺，一下子就安心下來。經此一疫，我大概再也忘不了飛機降落台灣時、檢疫入關時，還有終於回到家門前，每個人對我說的那句「歡迎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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