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蘭是最幸福國家、有良好教育制度,為什麼選擇離開?

陳巧茵從2016年開始,在芬蘭赫爾辛基國際學校擔任資訊科技總監,2020年將帶著女兒,離開芬蘭到日本的國際學校擔任學習總監,這樣的選擇,背後並不只是孟母三遷,而是一位職業婦女,在育兒與生涯的選擇。

陳巧茵提供

陳巧茵提供

過去四年,和女兒在芬蘭居住和工作,我親身體會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的秘密:總歸應該是純淨的自然環境、足夠的個人空間和寧靜、生活基本需求都被滿足,在不需要和其他人競爭的環境,有充足的安全感,多了自由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支配自己的生命。 

在亞洲,因為人口多、因為資源分布不平均,大環境的基本福利資源不多,造就了競爭性。從小要幫孩子找好學校,進了學校要有好成績,有好成績才能上好大學,好大學就有機會進好公司,享有好的福利,好的薪資,在這樣的循環裡大家講求的是競爭。

在芬蘭,有大學文憑的薪資和沒有大學文憑的薪資,稅後收入可能只差30%。享有一樣的年假,產假,育嬰假,醫療,圖書館,公園...... 因為不需要擔心基本薪水和福利,少了壓力一定要唸大學,或去唸沒有興趣的學科。這是芬蘭大環境給的自由度。

最幸福不代表最快樂

2019年,當芬蘭蟬聯「世界最幸福的國家」,問問芬蘭人,個個都笑了。

「最幸福」不代表最快樂。這裡的幸福定義是自然環境最最純潔,基本生活有保障,工作和生活有平衡,注重家庭生活,有言論自由,男女平等,互相尊重。幾乎是個烏托邦。這裡的幸福感很多時候也讓我想到城鄉差異。搬去小一點的城市,少了那份擁擠和競爭性,去偏鄉享受大自然,低物慾。在芬蘭看到感受到的是那份知足常樂感恩,不流行消費,自己動手手作的那份投入,創作感,成就感遠大於現成買的到的物品,這是滿滿的幸福感。

在這裡,讓人崇拜的是可以燒一桌菜的能力,而不是用金錢換來的美食照。讓人羨慕的是可以侃侃而談如何自己手做或改造家裡傢俱物件,甚至親手打造自己的家,而是不看目錄下訂單。讓人五體投地的是,全職爸爸媽媽有三、四個孩子,完全沒有額外幫助,還可以打理一個家,親自投入孩子的成長和學習。

冬季的時候,我們在家裡的時間多,家裡有女兒,一起看書,一起畫畫,一起煮食,有時候錯覺,我好像全職媽媽,每一天竟然有五、六個小時和女兒相處,這個是芬蘭給我的禮物,製造了這樣的環境讓我閱讀多了,心靈沈澱了,也可以專心育兒。

芬蘭是個非常安靜的地方。第一次讓我驚訝的是在女兒的幼稚園,中午時刻,餐桌上閃著微微的燭光,每一個2歲孩子女兒靜靜的自己吃飯。在這樣的環境下潛移默化,每一個孩子,每個人也可以找到一絲平靜,留時間給自己。

很多人問,為什麼要離開芬蘭,離開後最想念的會是什麼?

我在想應該是這裡的工作和生活平衡,真正的平等,尊重和給女性的支援,資源和機會。

這陣子全世界媒體不斷報導芬蘭剛出爐的年輕女總理和四個女性政黨主席,芬蘭政治上的選擇,體現只論能力,不論年紀也不論性別,大家擁有真正的平等。

我深深體會也因此受益。以我工作的教育科技資訊領域,95%工作者是男性白人,身為亞裔女性,可以在北歐拿到科技資訊總監職位,我感激這個機會和學校的信任。芬蘭新任女總理也是家裡有寶寶的新手媽媽,這讓很多在職媽媽,包括我,為之振奮。芬蘭的育兒資源相對充足,雖然不代表全職工作加育兒是件輕鬆事,但絕對是做得到的。

可以預想,等到我離開芬蘭,最想念的應該會是女性在芬蘭的優勢。

在芬蘭我是盲的,啞的,聾的

選擇離開芬蘭,主要也是回到育兒教養,自我成長和工作的取捨。

當女兒走進我的生命裡,讓我多了一個媽媽的角色。我全心全意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支持和陪伴。但是養育孩子不是我唯一的成就感來源,育兒只是我生活的一部份。我還有很多的想學,想知道,想做的事,無法忍受生活中的話題只剩下媽媽經。

以一個在芬蘭全職工作的單親媽媽,現實面是背後的照顧資源不多,沒有另一半的育兒參與度,少了婆家,娘家支援,碰上小孩生病、自己生病或是一起生病等突發狀況,只能靠著朋友或是自己扛下來。簡單想去做運動,剪個頭髮,看個醫生,一次看完一本書的時間都是奢侈,更別說對應工作上的出差活動。這幾年在育兒和工作間做選擇,推辭了許多很喜歡的工作機會。

女兒出生以後,我照顧好女兒,卻沒有照顧好自己的需求。

在芬蘭四年,我開始注意到自己的改變,來芬蘭之前的我,精力旺盛,下班後拉一群朋友去打泰拳、去爬兩個小時的山、去游泳、做瑜珈,有大群交心好友,話題多,也愛交新朋友。在芬蘭四年期間,芬蘭開始慢慢的,悄悄的改變我,我慢下來了,安靜了,覺得照顧自己和女兒就夠,朋友圈小了,話題少了,只有每一次回亞洲,見到老朋友,才覺得又活過來。

外在環境的力量真的很強大。因為語言的隔閡,接收的當地資訊大多經過英文翻譯,靠朋友翻譯。赫爾辛基有全世界最佳的圖書館,但我們確只能去那裡體驗,感受讀書氛圍,其實裡面大多數的書都是芬蘭文,我們看不懂。久而久之,在這裡生活變得很表面沒有深度,常常玩笑話說在芬蘭我是盲的,啞的,聾的,其實多少帶了點無奈。

在芬蘭,我們是新移民,不斷地經歷著環境族群文化語言差異。語言隔閡雖然也帶來不少趣事,以為女兒去動物園戶外教學,她回來和我說看到許多動物都死掉,和老師雞同鴨講一番後,才知道他們去了自然歷史博物館,看的是標本。 因為語言的隔閡,和老師的溝通變得很表面,無法有深度、細膩的對談。也開始發現,在女兒以後的學習路上,和學校溝通,家庭支援這方面,只會越來越弱。

芬蘭絕對是個注重生活與工作平衡的地方,但我開始在這樣的環境裡有點無所適從。當初來到芬蘭學校投入教育資訊科技,步調上已慢了我在香港工作的學校三至五年。這幾年,看著以前朋友,同事在工作上不斷有突破,我心裡羨慕。

在芬蘭,大環境少了點競爭性,我個人也開始少了競爭力。我開始煩惱和掙扎,對自己逐漸失去信心,在工作上,渴望更多挑戰和機會。

 我懷念在亞洲,在美國和整個團隊一起投入的熱情,為教育燃燒的那種瘋狂氛圍。 我想再次感受那份快節奏,高效率,希望找回生命裡某些遺失的動力,更享受成為我自己。我也渴望再次回到龐大的人際網絡,女兒可以在阿公阿嬤、所有疼愛她的叔叔姨姨們的陪伴下渡過童年,也希望東京可以帶給女兒不同的刺激和經驗,慢慢擴大她的視野,對不同文化,背景更加寬容,理解和尊重。

下一站,日本東京

我們選擇日本東京,作為我和女兒生命裡下一個篇章。

今年暑假,我接下東京一間國際學校學習總監職位,負責幼稚園~12年級課程規劃設計和評量,女兒也即將跟隨媽媽腳步正式踏入 IB 課程。

這個決定最大的動機是希望女兒和阿公阿嬤有多一點時間和空間。因為單親,女兒只有媽媽這邊的家人,希望女兒和阿公阿嬤親暱。每天早上下午看著三個人視訊兩次,抱著 iPad 親來親去都心疼。芬蘭到底遠,阿公阿嬤台灣芬蘭兩邊跑,又遠又累又貴。心想趁這幾年女兒還黏媽媽阿公阿嬤,又正是好玩的時候,想辦法製造多一點機會在一起。

東京離台北4個小時飛機,隨時有長週末都可以回家吃飯。東京和赫爾辛基相比,到底氣候,語言,飲食多了點熟悉度,阿公每天可以去逛電器行,阿嬤每天逛超市,來短住長住的意願都高了點。

住過香港的蝸居,東京房價相對於便宜。以前香港的房租到了東京竟然可以租到三房有前院後院的房子,整個生活品質提升,全部朋友叫好。

媽媽閨蜜,乾兒子,許多日本好友全部都在。我們人還沒到,整個支援系統都已就位。

日本大環境乾淨整齊,育兒親善,人文素質高,藝術展覽活動多,閱讀風氣旺盛,資訊多樣化,重點還要是媽媽看得懂,聽得懂,講得到,不聾不盲不啞。

媽媽愛爬山健行露營滑雪潛水,所有說得出想得到的戶外活動通通都有。日本四季分明,大自然資源豐富。東京國際化,生活圈和人際圈可預想再次熱鬧起來。

其他像是生活機能,飲食文化更不用提了,光是待在超市和百貨公司的地下街就足夠讓讓人興奮不已。

回顧和展望自己人生階段。過去四年我在芬蘭豐富的社會資源和友善育兒的環境中,陪伴女兒人生最初的三年,而下一個成長階段,我希望她除了媽媽,她也可以享受阿公阿嬤的陪伴。在日本大環境下,在文化,節慶,飲食上有更豐富的經驗,在學習上有更多的選擇。

媽媽自己也期望除了照顧好女兒,也照顧好自己,給女兒一個好榜樣。期望下一個十年可以再次在事業上有所突破,期待女兒看著媽媽努力和不斷前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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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巧茵 陳巧茵

陳巧茵

日本聖瑪麗國際學校學習總監

目前在日本聖瑪麗國際學校擔任學習總監,曾任芬蘭赫爾辛基國際學校資訊科技總監,協助老師設計科技融入教案及評估學生的學習成果。也曾在香港漢基國際學校擔任資訊科技推展組長六年,和美國哈佛教育學院零點計劃之未來學習講師,對於國際教育趨勢、科技與學習的發展,有第一手觀察。臉書專頁:Anita Chen 陳巧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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