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鏟雪機父母」，讓孩子自己走一回

為何心理訓練營要在農場舉辦，並且要觀察孵化器裡的雞蛋？為什麼有些孩子能跨越障礙，有些卻無力面對人生或情緒上的挫折？原來，小雞如何破蛋而出，和父母是否過度保護、致使孩子失去學習及面對困難的能力，有異曲同工的類似？

多年前，我參加了一個在美國農場舉辦的心理訓練營。當時，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學心理學要到農場來呢？美國西岸的農場，一眼望去是無際的紅土，四處可見悠哉閒逛的馬匹、坐臥懶散的白底黑花乳牛。在亞洲的水泥城市長大的我從心底升騰出感動：原來人、動物和自然可以如此和諧地共處。我正肆意欣賞著這美妙的景色，此時，心理訓練營的老師召喚所有的學員到養雞場旁集合，這讓我更狐疑了。養雞場有什麼好看的呢？我們這群城市裏來的「鄉巴佬」魚貫地進入了養雞場，訓練師告訴我們仔細觀察孵化器裏的雞蛋。

只見那些雞蛋排列有序。忽然，有的蛋動了起來，原來是有小雞要孵化了！小雞孵化的場面，我只有在電視上看到過，還真未曾見過現實場面！大家都異常興奮，一邊觀察一邊討論，還有學員拿出手機來記錄。突然「啵」的一聲，一隻小雛雞順利啄破了蛋殼，掙扎地從裡面爬了出來，踉蹌地試著站立。大家欣喜若然，紛紛拍手，為這隻勇敢的小雞感到高興。然後，陸續有好幾個雞蛋都被裡面的小雞給一一啄破，濕漉漉的幼仔努力地鑽出蛋殼。就這樣，我們觀察了一陣子。忽然發現，其中有一顆已經裂開的雞蛋，蛋身持續微微搖晃著，肉眼清晰可見裡面的那隻小雞在奮力點啄著貼在蛋殼層下的那片薄膜，但就是無法啄破......大家焦急地等待了一會兒。

幫小雞把蛋殼或蛋膜戳破？

有人忍不住說：「好可憐的小雞啊！讓我們幫它把這層蛋膜弄破，這樣它不就可以孵出來了嘛！」

「Bingo！」 訓練師笑著說道：「觀察結束！」 便帶著所有學員走出養雞場。正當我們摸不著頭緒的時候，訓練師示意大家圍坐在養雞場外面的青青草地上。藍天白雲下，訓練師問了：「剛才大家都觀察到了什麼呢？」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人說看到了小雞孵化時的努力、有人描述著小雞孵化瞬間的樣子、有人細緻精確地闡述了蛋殼與蛋膜的型態，也有人提到了那隻沒有順利孵化的小雞並為它擔心著。

訓練師認真的聽完大家的討論，嚴肅地解釋：「小雞在爬出蛋殼的那一刻，需要通過自己的努力甚至掙扎，如果是人為的力量去戳破蛋殼或蛋膜，表面看起來我們是助它一臂之力，但這樣孵化出來的小雞因為沒有通過這個用力的過程，它的肺部無法完全發育，出了蛋殼的保護後，無法順利自行呼吸，腳也會因為沒有機會用力，出生後很多不能站立，從而生存率很低更有可能立即死亡。」大家聽完之後，一片靜默。原來還有這樣的道理！

忽然，我懂了為什麼訓練師要來帶我們觀察小雞的孵化過程了！當孩子遇到挫折時，父母出於天性，當然是想保護孩子為他們解決問題，不讓孩子受到挫折與困難。就像我們看到小雞不能順利破殼而出時，會想要代勞為它排除一切困難。然而，就是因為這樣的「好意」，反而會剝奪了孩子順利成長的必要條件。孩子雖不至於像那些在人為力量幫助下出殼的小雞會遭遇立即死亡的威脅，但父母長期為孩子排除萬難過度保護，會讓孩子沒有能力處理人生任何的挫折。

鏟雪機父母，剷平一切困難

我想起前兩年和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院長私下的一番長談。當時，「直升機父母」這樣的說法已經在坊間流行了一段時間，意指父母「盤旋」在孩子的頭上，24小時緊迫盯人。院長告訴我還有一種「鏟雪機父母」，這些父母的特徵就是誓死要把孩子面前的困難全部鏟平。我們兩人都同意，這兩種特徵父母培養的孩子一定會有問題：「直升機父母」教養下的孩子，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完全沒有辦法有自我思考的能力；「鏟雪機父母」教養下的孩子，一旦失去了父母羽翼的過度保護，對於人生的挫折往往是兵敗如山倒。

罹患憂鬱症的原因非常複雜。 但我時常在想，我們能不能在孩子的情況還未惡化到罹患憂鬱症之前，做更多預防性、積極性、有益於孩子成長的事情呢？這其中，很重要的一點便是：作為家長必須要狠得下心來看孩子自己經歷挫折。父母的天性使然，很容易就會出手去幫助孩子排除所有的困難，但孩子面臨困難時，其實父母需要逆向思考，沉得住氣，告訴自己－－讓孩子自己走一回。

那次的心理培訓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但那些濕漉漉的小雞奮力啄破蛋殼，仰著腦袋呼吸第一口空氣的樣子讓我難以忘記。我想，上天安排萬物都有一定的道理，所有生命都需要自己經歷成長、掙扎以及奮鬥才能茁壯。

謹以這篇文章和天下的父母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