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言語誕生的現實—少年小說《在我墳上起舞》

閱讀《在我墳上起舞》(小知堂),對於這部少年小說的多元及多層次寫作形式、可淺讀可深讀的內容、沉重的內容卻以幽默方式書寫的荒謬趣味等等,讓人驚艷,當然,整部小說中筆者認為也有書寫不理想之處。筆者將於此文嘗試一一整理與說明。

閱讀《在我墳上起舞》(小知堂),對於這部少年小說的多元及多層次寫作形式、可淺讀可深讀的內容、沉重的內容卻以幽默方式書寫的荒謬趣味等等,讓人驚艷,當然,整部小說中筆者認為也有書寫不理想之處。筆者將於此文嘗試一一整理與說明。

語言與現實

小說最後一頁以新聞報導方式呈現,短篇幅的報導,已經將整本小說內容做了摘要:16歲主角亨利因18歲巴瑞情感轉移至挪威女孩,導致兩人同性情誼破裂,一次爭吵後,巴瑞在騎車尋找亨利的過程中因交通意外過世,亨利依約在巴瑞墳上跳舞,被巴瑞家人委託的警方依毀損墳墓逮捕,社工介入後,亨利的自白書成為整部小說內容,而判決以監管一年及道歉收場。

整篇小說內容曲折,然而一個短篇報導得以陳述,除了呼應作者內文提及文字/語言永遠無法等同現實。真相只能逼近,如同德希達的「延異」概念:我不是ABCDEF…但我卻無法說出我究竟是什麼﹔亨利的自白書無法貼近現實,另一方面,這份自白小說,帶有亨利對寫作的自戀、英國文學老師奧實本作為守門人的影響,以及在書寫的心理內在分析場景中的記憶失真與幻想,以及自白書的書寫觀點:亨利想像之下的觀點是客觀的嗎?當事人巴瑞又怎麼思考或想像這件事?

整部小說粗體字的「重來」、「更正」、「動作重播」、「重播」等等,似乎告訴我們青少年的行為還是可以像書寫般用橡皮擦或者更正、重播等等重新拭去再重來,社會允許青少年有調整的機會,另一方面這樣的粗體字似乎也在告訴我們語言文字逼近現實之困難,必須要不斷修正或者用言語之外的其他呈現方式輔助說明,才有更精準的可能。

即使閱讀這本小說,我們對於內容及主角亨利的理解,可能還需要加上對莎士比亞(如內文提到的《哈姆雷特》)、馮內果及數位英國文學作家及作品互文,才能更貼近這本小說(或者說亨利書寫這本自白書的文字意涵)。因此,連讀者都陷入自白者亨利的位置,無法真正藉由亨利自白書的表面文字/語言,真正了解亨利想表達的意思,和亨利書寫所不能達到的真實,讀者的閱讀又被推遠了一層。因此,這是一本無法完全企及的小說(或許一本考古學式的、周延的碩論可以更接近些)。

筆者所謂的敗筆,其實也在於這種多層次的書寫之後,讓主角醒悟的方式是挪威女孩凱莉對亨利行為及亨利與巴瑞關係的一番解讀,書寫可以再加以揣摩。為什麼是一位剛來南角、英文說不好的挪威女孩的語言作為亨利成長的引導?或許作者嘗試加強說明對於「語言」難以名之的觀點,相當有趣。然而挪威女孩詮釋意識(對亨利及巴瑞的瞭解而說的一番話)並非潛意識或多層次語言(很接近「解釋」與「觀察」,註解一),卻作為亨利內在分析之後疏通與成長(擺脫幼稚的「魔豆男孩」想法及頭痛症狀解除)的轉捩點,之後才以分析常用的睡眠與夢境圓場。作者的處理乍看成長似乎過於表面與牽強,對比於自白書的繁複與不斷刪修,結尾詮釋方式單純得不相襯。

書名與自白書

很有趣的是,自白書/小說的書寫者為亨利,然而書名為「在我墳上起舞」(DANCE ON MY GRAVE),這「我」意旨死者巴瑞,書中的「我」和書名的「我」指涉對象不同。這是作者安排的一種對話方式嗎?讓內文與書名的兩位主要人物對話?或者加強死者巴瑞的分量,讓他的重要性足以和自白書中的亨利抗衡?或者,這「我」外在指涉巴瑞,更深一點,拉到對讀者自身「我」的指涉?或者,亨利的成長猶如巴瑞一樣,死而再生? 所以,這「墳墓」就不只是巴瑞的墳墓,也是亨利的墳墓與再生之所。

書寫結構

小說文體採用多種文體變換:自白書、日記、新聞、以及每一部採編號式的斷裂方式書寫,多元的書寫形式,除了展現一種文學書寫範式(閱讀上變化有趣、轉換人稱等等技巧),編號式書寫則似乎隱喻自白書寫作者亨利的精神或者內在心理症候的斷裂性、漂浮性、跳躍與無法完整表達,文章結構同時傳達了主角內在情感與症候。

小結

像是另一種心理分析性事件書寫的場景,因為社工評估需要而寫的自白書,自白書裡將亨利對男性「交胸之友」及「魔術豆子」性幻想魔咒的開始,以及因此產生的三段同性戀情(最後一位為死者巴瑞)的行動與內在心理狀態,在巴瑞因異性交往後吵架、死亡,而產生的內在心理機轉(如憤怒)與外在症候等事件敘述出來。最後透過巴瑞交往異性挪威女孩的談話,讓亨利聽到另一種觀點,繼而從自己的抑鬱世界中走出,從「交胸之友」及「魔術豆子」性幻想暗示觀看男性的方式走出,得以用另外一種角度看待性及巴瑞的死亡。亨利看待性感的男同學史皮想法的改變、症候的解除以及久違的微笑,讓讀者知道亨利的改變與成長(也有對於同性戀型的畏懼、怪胎等想法)。而作者依然仁慈的給予亨利「更正」、「重播」的機會:法院輕微的處分與繼續回學校念英國文學的目標,讓青少年在晦澀的學校與性生活仍得以有新的目標與希望。當然,閱讀死亡、性、抑鬱與哀悼的沉重小說卻一點也不沉重,作者幾番書寫青少年次文化的幽默仍會讓讀者哈哈大笑,是一本相當好看而且書寫方式高明的小說。

註解一:傳統上的精神分析,一般還是認為在處理個案的潛意識問題,不太涉及個案外在現實世界。見蔡榮裕,《不是拿走油燈就沒事了-精神分析取向心理治療進階》,高雄市:無境文化,2018年3月,頁47-51。

黃愛真 黃愛真

黃愛真

閱讀推動教師

高雄市一甲國中科任,以兒童閱讀為圓心,跨領域的兒童文學為軸線,可以達到如萬花筒般的排列組合,而這同心圓,正是兒童和兒童一起成長的成人都需要的童心園。得過教育部績優閱讀推手個人獎、高雄市國中小教學教案特優等獎敘,教育部性別人才資料庫講師。台東大學兒童文學所博士、台灣THE科技人文推廣教育學會理事長。專著:《兒童文學論文集:圖像‧文創‧女性研究的多元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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