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做公校老師為榮」花蓮明義國小許慧貞:我可能是最後抱他的人

作文裡,這個小男孩的「爸」也寫錯,「媽」也寫錯⋯⋯可是,這時候錯字已經不是重點了,我問他:「然後呢?」「然後,我就保護媽媽。」我拍拍他的頭:「後來呢?」「後來,媽媽就離開我了。」

劉國泰攝

劉國泰攝

在2016《天下雜誌》教育基金會的國際閱讀教育論壇上,有個感動全場的故事:作文裡,這個小男孩的「爸」也寫錯,「媽」也寫錯??可是,這時候錯字已經不是重點了,我問他:「然後呢?」「然後,我就保護媽媽。」我拍拍他的頭:「後來呢?」「後來,媽媽就離開我了。」

花蓮明義國小許慧貞老師在2016《天下雜誌》教育基金會的國際閱讀教育論壇上,有一個感動全場的故事,她帶著孩子閱讀故事,也帶著孩子說出自己的故事。

以下為演講全文整理:

我一直很希望有機會可以帶領孩子進入純文字的閱讀,後來在花蓮新象協會安排下,終於有了一個帶領部落小學生讀書會的機會。我和一群小學四年級小朋友分享《傻狗溫迪客》。故事裡的小女孩歐寶,三歲時媽媽就離家出走,十歲時,她跟爸爸說:「我希望你告訴我關於媽媽的十件事,一年一件事。」爸爸就抱著小女孩,開始跟她分享媽媽的十件事,小女孩把這十件事牢牢的記在心底,這樣她的心裡就有了媽媽的樣子。

在帶領讀書會的時候,有個靜不下來的小男孩讓我很困擾。這個小男孩上課的時候永遠忙的不得了。一下子地上找東西、一下子要喝水、一下子要上廁所??我必須要花很大的功夫才能讓自己先學著放下他,然後帶領討論,最後,再回過頭來陪他。

「你會寫。」「我不會寫。」「你會寫。」「我不會寫。」

每次當我們要寫關於那節課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時,小男孩永遠說:「我不會寫。」我就跟他說:「你會寫。」「我不會寫。」「你會寫。」「我不會寫。」最後我問他:「你會不會講話?」他說:「會。」我說:「會講就會寫,你來講,我寫。」

我們就這樣,每次都還是寫出點東西來。

有一次,我們來到一個單元,叫做「力德莫斯洛丹」,那是什麼?是一種很神奇的糖果,吃下去的時候很甜蜜,可是漸漸的會有種很悲傷的感覺,很悲傷的事情會湧上心頭。

那次上課的時候,我帶了一罐「力德莫斯洛丹」進去跟他們分享,小朋友很興奮的問我:「妳在哪裡買的?」我只告訴他們:「閉上眼睛感受,那件悲傷的事情就會出來了。」

我們的小朋友都很配合演出,這個小男孩剛開始又跟我說:「我不會寫。」我就說:「那你想不想吃力德莫斯洛丹」他說:「想。」我說:「那你就會寫。」然後我就把糖果塞到他的嘴巴,我說:「告訴我,什麼事情浮上來了?」他說:「爸爸打媽媽。」我就說:「好,你就寫。」

然後我就保護媽媽

作文裡,「爸」也寫錯,「媽」也寫錯?可是這時候錯字已經不是重點了,我問他:「然後呢?」「然後我就保護媽媽。」我拍拍他的頭:「後來呢?」「後來媽媽就離開我了。」

第一次,我看到他眼眶泛著淚水,在那一刻,我原諒他所有在我課堂上的調皮搗蛋。因為我覺得自己都未必有那麼剛強。我抱抱他,跟他說:「你好勇敢。」抱他的時候,他一副很緊張的樣子,我就跟他說:「你不要緊張嘛!」他就說:「噁心。」

後來,每次我去上課的時候,他都會跑來我前面,讓我摸摸他的頭,抱他一下。在那堂課結束的時候,我跟學生說:「如果你們願意給我寫一封信,告訴我這學期的讀書會你喜歡嗎?我會很開心。」

我收到小男孩的信,他不是用爛紙寫的,他寫很多字,好多字都好難!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我們當老師真的就是那麼容易滿足。

你可能是最後抱他的人

可是就在那年的寒假,這個小男孩出事了!他爸爸因為長期失業,決定燒炭自殺,但是在那之前,爸爸先用農藥灌死了那個小男孩。

我接到電話時,非常疑惑,「這事情為什麼就這樣發生了?」

就在我要出發到部落前,新象基金會的陳醫師問我:「妳還好嗎?」那一刻,我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了。我說:「其實,我很疑惑,我不知道到底閱讀在推動什麼?我覺得他沒有愛上閱讀啊!而且,他還不就這麼走了??」陳醫師跟我說:「其實,我們也並沒有要他們怎麼愛上閱讀,我們只是希望透過故事去陪伴他們,為了理解,為了有一個對話的空間。而且很重要的是,妳不覺得妳很有可能是最後抱他的那個人嗎?」

後來,我們上山陪伴其他孩子時,那個時刻,文學成為一種語言,大家一起分享關於小男孩的十件事,我們把那小男孩留在心上。有小孩跟我說,他覺得很後悔當初對他很兇。我跟他們說,就像這本書上面說的,我們無法抓住任何想要遠走的東西,我們只能在擁有他的時候愛他。有一個小女孩跟我說:「如果以後我再吃到『力德莫斯洛丹』」,我想,我會想起的他」。我就跟小女孩說:「我也是。」

在這個事件之後,我一直以身為公立學校的老師為榮,因為那個小男孩沒有辦法選擇他的出生,可是今天無論出生貧富,所有的孩子都能夠來到我們公立學校老師的眼前,我們是提供給他們公平正義機會的最後一道防線,各位老師,我們做的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對於那個部落,我們花蓮新象協會有很多的放不下,我們覺得,如果只像以前一樣的假日學校大概是不夠的,所以我們後來就安排社工員,固定在那個地方成立一個據點。我想,這是我們用這個方式記住那個小男孩很重要的方式。

(本文為花蓮明義國小教師許慧貞於2016年天下雜誌教育基金會國際閱讀教育論壇演講分享,李孟真聽打,陳秀如、陳雅慧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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