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淇華：台灣教育最可怕的浪費，就是人的浪費

8月19日在台北市中等學校教務主任會議上，蔡淇華以「教育玩真的就好玩！」為主題，分享一個又一個精采的例子，讓現場的教務主任印象深刻。以下是本次演講的精彩內容：（程遠茜整理）

我永遠記得，畢業後從商做生意的第一年中秋節，我把貨品在截關前都送出去。看著鏡子，覺得自己好老喔！那年我才24歲，做禮品進出口事業，工作就是買一批貨、賣一批貨，沒有朋友，很寂寞，問自己，人生留下什麼？

我文青耶！

有這段經驗，再回到學校當老師，有再多的委屈，都不是委屈。

商場上的委屈是生命的空白。當老師的，委屈完，卻看到學生的成長。

累積，才有能力讓教學好玩起來

前年去波士頓一所全美前40名的名校 Pingree School，拜訪3位全波士頓最好的老師，他們平均年齡63歲。我在他們身上發現，厲害的老師，他們都是終身的學習者、教學者。知識和經驗的積累，讓他們有能力用 B 講 A，以科學講文學、文學談科學，所以學生一下子就懂了。

他們的大腦會不斷進化，教學能力不會因退休而停止。

可是在台灣教育現場，老師總是告訴自己「再撐3年就可以退休了」，所以台灣的教育最強的經驗值，總在像音樂在最好聽的時候嘎然而止。一個國家要培養一個校長不簡單，要讓一位教務主任走過前2年，也好不容易。但，整個制度總是讓這些有經驗的人有責無權，最後，不如歸去，這些經驗值就跟著人一起退休了！

整個台灣教育的浪費最可怕的就是人的浪費，在場各位，是台灣寶貴的資產，但是制度卻對各位不公平。

沒有制約的教學現場失去動能

在我們的現場，最好的老師和最混的老師都是齊頭式的假性教評，考績通通一樣甲等。6年前去德州 Anderson School 參訪，中午時間看到老師在擺攤介紹自己開的選修課，每個老師像是銷售員一樣向學生推銷自己的選修課。因為每位老師除了一半上必修、一半要開選修，如果選修課修課學生不足，會遭解聘。本來我還不相信，隔年換他們組團來台灣交流，才發現，真的有個認識的老師，因為被解聘沒來台灣。讓我嚇壞了！

107課綱鼓勵老師們開選修課，但很多人的態度是「我不開你能怎麼樣」？我們台灣是個太照顧老師的地方，我們總說學生沒有倫理，但是老師這一塊也沒有倫理。

所有管理學放到我們的教育現場，一律無效，因為連最最最基本的制約都不見了，沒有制約，基本上沒有人願意去努力。因為為什麼要這麼累，不做，也可以活得非常好。

升學考試讓台灣沒有異質性、失去競爭力

好友清華大學副教務長、招生策略中心主任陳榮順跟幾個好朋友研究全世界招生方案，發明了繁星制度、和清大特殊招生拾穗計畫，他們覺得學生的異質性高，但是為何要用一樣的方式入學？

他把研究資料都給我，要我讓大家知道，台灣人才多危險。韓國首爾大學去年已經有51％不看大考（韓國 CSAT）分數了；「韓版 MIT」韓國高等理工學院甚至只剩4％看大考成績。韓國人發現一件事，如果大家都看一樣的東西，那就不會有人去做一生一課表、每個人經驗值都會一樣，整個國家沒有異質性的連結、不會有創意。

實作才是真的學習

大學畢業我出校園，去貿易公司做進出口業務，必須和英國、日本客戶合作。

問題來了，當初我考預官英文只有8分爛到爆，明明英文系畢業，我都只敢說我是淡江中文系畢業，後來硬著頭皮寫了3個月的貿易書信，突然文法全通了，晚上做夢時還講英文，我在實作中，才真的學會英文。

走入實體世界，再回到抽象世界時，我就全懂了。

我開始帶著惠文高中校刊社參與很多的社會運動，像是搶救惠文遺址、爭取一中街固定時間禁止車輛通行，讓一般人好好逛街。這些活動最重要的並不是改變了什麼，而是教會學生思考邏輯，讓他們了解改變都需要長時間的人力和物力投入，認識很多很認真的公務員，學生開始不會只是批評了。

學生從發現問題、研究到變成政策，他們的反思能力提升了，讓學生的大腦不斷的重整、操作。

很多業主覺得接收到的大學生必須重新訓練，因為他們會的東西太抽象，離職場很遠。教改就是這樣的精神，多塑造一些環境讓學生解決問題，才能學得更好。

不玩根本不知道自己會，教是學最好的機會

一開始玩的時候，別人都不知道你在幹嘛，一開始連自己也不太知道做得對還是錯，可是這兩年突然之間，我的身邊出現了5個團隊，而且開始有人來找我說：「淇華老師，跟你一起做事覺得有希望」。

我其實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會、只會搞笑話的人，早期模擬聯合國都是國際學校學生參與，我就帶著穿制服的學生去參加，才發現哎呀，原來服裝規定是西裝。但十幾年下來，我敢說，我的模聯學生能力，是全台中市第一名。

寫作課為了教洛夫，我買了洛夫詩歌全集4大冊，熬夜看完，後來還找詩人請教、互動，我也才發現，以前寫廣告文案一句行銷口號我都寫不出來，但是詩每一句都可以成為口號，原來，「沒有靈感、寫不出來」是弱者的藉口。

後來竟然可以一直得文學獎、寫作教材還出成了一本書。後來課堂上有學生想寫歌詞，我還為了這個去學作詞，結果自己寫了二十幾首歌，玩得實在是太瘋了，今年玩到要出專輯了。

當老師真的很好玩，不玩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這項能力，所以翻轉教育最大的受益者其實是老師自己。

改變已經在發生了，看著學生變得自主、學習歷程、學習質與方法論的提升，教書真的變得很有意義。去做，不可能才會變得有可能，我們都知道限制很多，但是抱怨過後，然後呢？

有個朋友跟我說，他以前剛進學校時也去衝，但是一衝就被罵，他負重無法忍辱、想求全卻無法委屈。

但是他看到我這樣玩，他說覺得我不一樣，「被罵還繼續做」，十幾年下來，一堆學生回校找我，等到我退休時，我擁有這些學生，他卻什麼都沒有。

教育真的很好玩，去玩，就對了！

蔡淇華 簡介

台中惠文高中教師兼圖書館主任。

彰化師範大學教育研究所畢業。現任高中教師，曾獲臺中市文學獎首獎、新北市文學獎首獎、臺中市詩人節新詩創作首獎、總統教育獎主題曲首獎、教育部師鐸獎、星雲教育獎。

著作：《青春動力學》、《青春微素養》、《青春正效應：新世代應該知道的人生微哲學》、《有種，請坐第一排》、《寫作吧！你值得被看見》、《寫作吧！破解創作天才的心智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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