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凍筆要買嗎？

三下剛開學，學生們比著寒假去哪裡玩過的特殊經歷，也開始分享起他們新到手的精美文具。對於這種孩子之間的交流，我一向沒甚麼興趣，繼續埋頭批改我的作業，直到一個嶄新的名詞跑進了我的耳朵：「果凍筆」。

好奇心的驅策下，我也走入孩子那一圈，隨口問問甚麼是果凍筆？好幾個孩子看我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老師，居然問起他們這種簡單常識，馬上熱心地從鉛筆盒內拿出給我看。原來這是一種新型態的自動鉛筆，在握筆之處會有特殊軟墊包圍，因為顏色鮮艷像果凍，所以被稱為果凍筆。 我當場拿起來寫了幾個字，發現軟墊的厚度十足，握感真的舒服，若是連續寫上百字，我那習慣被壓到的中指指頭應該不會感到窘迫疼痛了。既然這功能這麼貼心，價格呢？我繼續追問。學生們搶著告訴我，一支至少都要兩百多塊！什麼！連老師都只用一支六、七十塊錢的自動鉛筆，這群不到十歲的孩子，居然已經開始用起奢侈品了。除非是著作等身的人，才可能長期握筆導致指骨變形，對於國小學生來說，寫作業壓迫到手指，應該是可以忍受的，應該是人生必經的小小疼痛吧。我心中開始感到一絲不安⋯⋯

沉澱了一個上午之後，身為導師，我知道我必須帶給學生正確的價值觀，即使要潑他們一盆冷水。下午第一節課，站上講台，我擱下課本先問學生：「用果凍筆來寫字，會比較好看嗎？」半數以上的學生，都斬釘截鐵、異口同聲的說：「會。」嗯，這答案有點牽強，我不急著反駁他們，但我立即舉出班上一男一女的例子，是全班公認作業每每寫得最工整，每每拿到甲上星榮譽(下一課因此可少寫一半)的，是沒用果凍筆，依然可以寫得漂亮正確的學生。這時，原本喧鬧的他們安靜了不少，他們知道我說的是事實，即使拿起那兩位同學的鉛筆盒來檢查，也不會有意外的發現。接著我再輕輕慢慢的說：「用果凍筆來考試，會比較高分嗎？」沒人再抱持肯定的聲音了，反而有好幾位學生，彷彿發出正義之聲的大聲說：「不可能」、「那沒有關係」、「還是有人考很爛」⋯⋯

經過這兩輪問答之後，我告訴學生，在還沒有開始賺錢，還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經濟能力之前，使用一支昂貴的筆，只是短暫讓自己內心與感官覺得舒服，其實他們心知肚明，對於字跡對於成績，一點幫助都沒有，尤其事在人為。如果看別人有什麼，自己起了虛榮心也想買，那將來也要買iPhone、CHANEL、BENZ，這會不會活得太辛苦了。所以今後，我要規定，本班學生不可帶果凍筆來學校，即使藏在鉛筆盒沒拿出來也不可以，讓我發現，只好沒收到學期末再歸還。學生們倒抽一口氣，但知道我是認真的，開始照做。直到學期末，本班只出現一支果凍筆，躺在我的抽屜。

那事件過了一個月，我課後帶直排輪，趁著下課的空檔問問幾個學生：「你們有沒有用果凍筆？」好幾位學生搶著說有！但有一位小女孩告訴我：「爸媽不讓我買果凍筆，結果我就被班上同學笑說：『你家很窮，買不起果凍筆喔！』」聽到這樣的回答，我真是感到震驚，孩子之間的價值觀，怎會功利如此？怎會如此傷人？若大人不適時把關，他們未來物質的慾望肯定更濃厚，更受到偏頗價值觀念的影響。我很慶幸，身為導師，我為309班的27位學生把關。

「窮不能窮教育，苦不能苦孩子！」這話是誰第一個說的，已難考據，但我想，絕對不適用於孩子使用的文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