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羊老師的特教魔法──用外化語言，開啟與孩子的對話

特教班──蒲公英女孩的故事

我有時會自己做蛋糕幫同事慶生，但有次我不好意思拿出成品，因為覺得這次做的奶油擠太多了，不過同事卻告訴我：「奶油擠多才好，才立體呀！」

我的右手臂上有個無限符號的刺青，上面點綴著一顆小太陽，但我一直耿耿於懷它的圓不夠圓，不過同事卻告訴我：「不夠圓才好，才像小朋友的手繪風呀！」

我發現，當我的生命漸漸累積愈來愈多這樣「換角度看事情」的經驗，我也愈來愈有能力引導孩子「轉念」。

例如：有一次，小孩趴在地上大哭，什麼也不說，原來是鉛筆斷了。「斷掉又沒關係，把另一頭也削尖，就會變成很酷的雙頭筆囉！」我邊說，邊幫他削尖鉛筆的另一頭。

聞言，他抬頭起身，看到雙頭筆後才破涕為笑。「以後要用說的─老師，我的筆斷掉了，我覺得很難過，請幫幫我！」我微笑著將鉛筆還給他，「每個挫折都意味著後面有更好的安排在等著你呀。」

又有一次，另個小孩嚷嚷：「老師我的新鞋很好穿，可是好醜喔！」他秀出他全新湛藍的鞋。

「哪會，我覺得很像音速小子的顏色啊。」我邊說邊查音速小子的圖給他看。音速小子是一隻藍色刺蝟，之所以叫音速，是因為他跑得很快。

「你看，音速小子跑很快哦。」

「哇，我也有看過音速小子！」小孩歡呼，隔天之後就再也沒聽到他抱怨新鞋了，反而還聽到他興匆匆的跟別人分享他是音速小子。

直到後來我遇見了有憂鬱傾向的蒲公英女孩，我才認知到，轉念固然有效，但有些人的心情，真的不是單靠轉念就可以調節的。

感受孩子的世界

有陣子我在整理小時候的玩具，發現了好多《真珠美人魚》的公仔，我想到蒲公英女孩很喜歡，於是帶到學校放至獎品區讓他兌換。

「我知道你很喜歡《真珠美人魚》，所以這些特別保留給你，希望你能換到它們。」我對蒲公英女孩說。

記得當時蒲公英女孩的表情欣喜，然而後來我才得知，他跟所有他認識的人說─羊羊老師只對別人好，根本不喜歡他。那陣子我好心寒，卻沒有停止對蒲公英女孩的愛，仍不斷找尋能讓他正向思考一些的方式。

直到有次上課，蒲公英女孩異常的不專心，十分鐘連一題數學計算都算不出來，整個人坐立難安。那次之後，我才有了嶄新的發現。

「你今天狀況不太好，怎麼了嗎？」我問。

他眉頭深鎖的欲言又止，最後才緩緩道：「我的血在流……」

「什麼，你流血？」我驚呼，「哪裡，讓我看！需要OK繃嗎？」

他搖搖頭：「不是流血，是我感覺我的血在身體裡面流……」

聽到不是流血，我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靜下心思考，卻仍想不通血在身體裡面流與不專心的關聯。

「因為一直注意血在身體裡面流，所以你一直分心……是這樣嗎？」推測蒲公英女孩處境的同時，我也閉眼想像血在身體裡面流淌的感覺，「那是什麼感覺，刺刺麻麻的嗎？熱熱的？還是癢癢的？」

「很燙。」他說，愁眉苦臉。

「這樣啊。」我邊回答，邊把腳邊的小暖氣機調成冷風轉向他，「那吹冷風會不會好點呢？」

十秒後，他露出滿足的笑容，點點頭，開始能算數學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著這件不可思議的事：真的有人可以感覺得到血液在身體裡面流淌嗎？

突然，我的思考連結到那陣子剛好在上的「寵物按摩課程」，其中所學到的知識─狗狗的嗅覺比人類多出幾千倍，意味著即使身處相同的物理空間，個體對周圍的解讀卻大相逕庭，完全就是不同次元的存在。難怪許多特殊孩子在換季時，都會有這麼多生理反應，例如：狂打噴嚏、妥瑞症狀加劇、心臟痛、哮喘變得更嚴重等。原來都是因為他們感受得到一般人所感受不到的世界呀，那麼蒲公英女孩能感受得到血在身體裡面流淌的感覺，也不令人意外了。

從感官出發

有了這個嶄新發現的我，決定對蒲公英女孩嘗試「先改變生理條件，再連帶改變心理想法」的方法，看能不能讓他正向思考一些。並且我打算從嗅覺、味覺及觸覺著手。

嗅覺，我買了擴香石，每次上課前，我都會請蒲公英女孩先去擴香石上滴幾滴檸檬精油，他聞到檸檬的清香、覺得心情舒緩後，再開始上課；味覺，我把我的初級增強物從牛奶餅乾改成了起司和堅果，因為起司和堅果能幫助分泌血清素，達到抗憂鬱的作用；觸覺，我買了穴道按摩的書，幫蒲公英女孩按能夠舒緩神經的穴道，也教他可以怎麼幫自己按摩。

如此操作了好一陣子，到了學期末，有天蒲公英女孩突然告訴我：「老師，我想到我的新年新希望了。我的新年新希望，就是要對自己和對別人都好一點。」「真的？你怎麼會忽然這麼想？」我喜出望外。「因為我覺得之前對自己和別人太嚴苛了呀！」蒲公英女孩微笑道，「我的身體裡好像有天使和惡魔，以前惡魔占據了我的大部分，但最近惡魔好像愈來愈少了。」

「你都記得我教你的呀。」我欣慰道，他點點頭。

外化問題──是問題找上了孩子

除了「先改變生理條件，再連帶改變心理想法」的方法外，我還教蒲公英女孩「外化問題」。

心理學家麥克・懷特（Michael White）的敘事治療理論中提及，如果是「內化問題」，那表示我們指的是孩子有問題；但如果是「外化問題」，則表示我們指的是問題找上了孩子。「人」和「問題」是分開的，人是可以站在客觀的位置上，來看待問題的。

因此當孩子有問題行為時，我不會對孩子說「你是小惡魔、你很壞」諸如此類，而會說「當小惡魔找上你時，你會……」，這樣一來，孩子不會覺得自己等同於問題，也會有比較大的意願開啟對話。

「你不是壞孩子，只是偶爾小惡魔會找上你，所以你才有了不好的念頭。」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蒲公英女孩，而他也一次一次的相信，自己仍是好的，只是偶爾會被小惡魔找麻煩。

「那小惡魔來襲時，我們可以怎麼辦？」我用外化的語言，帶著他一同思考解決的辦法。

「可以點檸檬精油、吃起司或堅果，或者按摩自己的穴道……」也因為外化問題，讓蒲公英女孩有機會站在理性的角度，再次重新仔細審視自己的生命課題。

羊羊老師の悄悄話

成為特教老師之後，我漸漸成為一個相信「魔法」的人。孩子們說他們看過的、聽過的、感受過的，雖然都不是大多數人所體會過的，我卻相信即使身在同一個時空，每個人經歷的宇宙卻截然不同。

吶，原本緩慢沉重的蒲公英女孩，不就因為我的相信，開始承載著希望啟程嗎？

所以所有孩子的小小需求，我們要大大把它們放在心上。

＊本文節錄自親子天下《不普通的普通小孩：羊羊老師愛的魔法教室，召喚孩子的超能力》，未經同意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