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淇華：一則高中生的來訊「我不是沉迷電玩，是沉迷於歸屬感」

其實「電玩手遊」本身沒錯，真正的錯，是我們找不到正確的同儕目標或活動，結果把這些遊戲當成一個爬不出的桶子，每天跟同伴擠在桶內，不願意爬出桶子，去踩踏真實的天地……

最近導報的時候，有導師提出，學校不實施早自習後，有許多學生拿出手機一起玩手遊。在師長眼中，沉迷於電玩手遊，應該是「青少年次文化」最罪無可逭的一項，因為那會吃掉最寶貴的學習時間，然而，上個月收到一封桃園高中學生的直白訊息，發覺這個議題有其複雜性：

不是沉迷於電玩，是沉迷於歸屬感

「在我剛上高中的時候，大家都對彼此不熟悉，而電玩是最快拉近彼此距離的方法，還能找出話題化解許多時候的尷尬，開學後沒多久，下課的時候讀書的會自動聚集在一區，打電動的又會聚集在另一區，對於像我這種不太會讀書的人來說，也許下載遊戲才是能使我融入大家的方式，因此剛開學我看同學玩什麼我就跟著玩什麼，從傳說、第五人格、荒野大亂鬥、Free fire、神魔之塔、乃至最近的極速領域，每一款我都玩，但只有在同學約著一起打的時候才玩，也許像我們這樣的人並不是沉迷於電玩，是沉迷於歸屬感。」

「歸屬感」，講得太好了！這正是在尚未組織家庭之前，青春期的我，內心最大的渴望。

我可以為這個「歸屬感」來一次快問快答！

高中時期最快樂的事——和死黨鬼混。

高中時期最痛苦的事——「孤單」或「被關係霸凌」。

放學後最常做的事——和死黨一起衝進彈子房，或是冷飲店，開始言不及義，甚至拿起被書包擠得稀巴爛的長壽菸，裝大人吞雲吐霧。

哇！那實在是一生中最自由放鬆的時光。然而，有時候，我們放太鬆了。

當大家都鬆到視學業為無物時，若誰的成績「不小心」衝太高，還會引起大夥兒的公幹：「齁，偷讀書。」或是「你有沒有一點江湖道義？」被公審的「犯人」還必須知趣的說聲：「歹勢，下次不敢了。」

班級「螃蟹效應」是彼此往下拉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我們當日的小屁孩行為，就像一堆螃蟹——「螃蟹效應」(Crab Bucket Syndrome)裡，不斷把同伴往下拉的螃蟹。

這個效應描述的是：當我們用不加蓋的桶子裝螃蟹，一隻螃蟹很容易爬出來，但是，如果裡面多裝幾隻，就沒有一隻能爬得出來！為什麼呢？因為當一隻往上爬時，其餘的螃蟹就會七手八腳絆住它，最終把它拖到底下，然後另一隻螃蟹踩著它向上爬，就這樣不斷重演，最後無一隻螃蟹能夠爬出桶子。

我曾是那隻不斷拉扯夥伴的螃蟹。

高三時，最常和我哈菸、打彈珠的死黨，突然不見蹤跡。找他繼續逍遙快活，他總說有事要先回家。聯考放榜後，他考上了政大，而我的分數，輸他整整有五十多分。

「你那個時候成績也沒有我好，為什麼聯考贏我那麼多？」現在見面，我還是會挖苦他。

「拜託，我考前幾個月很拚的！」

其實，我很替他高興，高興他雖然誤交我這個損友，仍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桶子。

然而，一生中，我們會掉到不同的桶子，到處是螃蟹，如果不努力，我們永遠會是桶底的那一隻。

大學時，一樣沉迷於撞球、橋牌、甚至打八圈。大家都知道我最混，所以一下課就往我的房間鑽。往往牌一打，不打到雞鳴破曉，人是不會散的。

大三的時候，許多人爬出了自己的桶子，而我，還沉迷在自己的桶裡。後來才知道，那幾年，影響了我們一生。

可以一起墜落，也可以一起上升的「共振效應」

例如有同學當了外交官，原來是同寢室的兩個學長找他一起準備外交官考試，現在三個人都是高階外交官。還有其他同學，一起準備考研究所，結果他們寢室四個人，現在都是教授。還有整寢準備考國中老師，他們都比我早了十幾年進入公職。原來，他們爬出玩樂的桶子後，進入正向的「共振效應」。就好像網路上曾引發網友瘋狂點閱的節拍器影片，32個節拍器，明明在不同的時間點開始晃動，精準的節拍器，最後竟在五分鐘後，神奇的往同一方向、同一節奏擺動。

那位高中生的訊息最後寫下：「遇到了會考及特殊班甄試，我毅然決然地刪掉遊戲認真讀書，雖說是毅然決然，不過在剛戒掉遊戲的那個月，我還是兩度將其載回……最近大家都開始思考，尋找了目標……大家都想在現實生活中開始移動自己的腳步，所以大家把那些奇奇怪怪的遊戲都刪掉了，包括那充滿許多回憶的『召喚峽谷』，也許哪天我能在現實生活中組一隊真正的『英雄聯盟』。」

這真是太棒了，這群同學開始一隻隻爬出桶子。

用班級球隊或閱讀來取代舊習慣

當經營一個班級，發現整個班正陷入「手遊螃蟹效應」時，或許，我們可以慢慢導入有班級歸屬感的活動，來取代打手遊的舊習慣。例如一位同仁利用學校辦理排球比賽，在早自習帶學生打排球，結果不僅拿到了同年級比賽冠軍，而且學生發現這比打手遊更抒壓，全班一起打手遊的現象也消失了。

鹿鳴國中的楊志朗老師，更是利用早自習來實施晨讀，中午實施午讀，讀的是學生自己選的課外書、或是班級訂閱的報紙，空白課程時，楊老師還會一一詢問學生當日閱讀的內容結果。結果班上考上第一志願的人數，常比他校全年級的總和還多。

在聯考越來越注重閱讀理解的年代，其實只有從閱讀才能教會閱讀，也只有全班一起「共振的閱讀」，最可能改變學生下課就集體手遊的習性，以及走向108課綱「終生學習」的核心目標。

爬出桶子，才能橫著走

其實「電玩手遊」本身沒錯，就像我高中時，因為撞球被記警告，也不認為撞球有甚麼錯？現在終於懂得，真正的錯，是我們找不到正確的同儕目標或活動，結果把這些遊戲當成一個爬不出的桶子，每天跟同伴擠在桶內，不願意爬出桶子，去踩踏真實的天地。

當然，如果沒有師長及時拉你一把，自己爬出的力量要夠大，因為不僅有其他的螃蟹在拉你，而且剛開始的孤單不容易忍受，但誠如尼采說的：「當一個人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生活！」

我們是螃蟹沒錯，但當一隻螃蟹，就該爬出桶子，然後，沙灘無垠，隨便你，橫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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