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崛萌：用國文課本做一場小型社會運動

今（108）年9月開學，高中新生將開始使用新課綱、新課本，也成為教科書的改變機會。國文教育改革團體「深崛萌」發起的國文課本出版計畫，致力打造一本好看、好用、好教，讓學生畢業後也能反覆品味的國文課本。

1月底學測剛落幕，當各界尚在爭論國文科將樂評人馬世芳的文章改為閱讀測驗的出題手法時，由東華大學華文系所教授楊翠、作家朱宥勳等人成立的「深掘國文行動聯盟」（簡稱「深崛萌」），已展開3天的新課綱國文教學研習。
 
研習中用的素材便是出自深崛萌團隊編輯、由奇異果文創出版社將出版的高中國文課本。奇異果版國文課本還未正式出版，就先在網上轟動。3個多月募資計畫達標落幕，共募得了超過260萬，也是全台第一本用群眾募資的國文課本。
 
翻開奇異果版國文課本，很快就會發現這課本「長得不太一樣」，像是過去熟悉在課文下方的注釋，被擺到課文後頭，取而代之的是一題題不同層次的提問，希望訓練學生的閱讀理解與問題思辨能力。
 
這是本嘗試和學生靠得更近的課本。相較過去課本給人的距離感，奇異果版國文課本試著貼近學生的生活情境。每一冊都有個大主題，編排也有其用意，例如第一冊主題是「自我相處」，讓剛進入新階段的高一生，從個性、記憶、身體等不同角度談「自己」；第二冊，一年級下學期課本主題談「他人」，讓已經進入學校一段時間的學生思考友情，也談性別與情感。
 
深崛萌也致力讓選文與學生的生命經驗產生連結，透過課文談少年的自我成長，也納入如作家湯舒雯高中時的散文作品〈初經．人事〉談身體經驗。「以往的國文課本注重的是中年男性的經驗，貶謫、失意、生命困頓，其實這都是好東西，我們可不可以分一點給青少年？就算講魯迅，是個中年阿伯，我都要跟你說，他選類組跟你一樣有困擾」朱宥勳說。

教授、作家跳進來編國文課本

這本從編排、內容到美感呈現都令人耳目一新的國文課本，承載的是對傳統國文教育有不同想法的文學創作者、教學者對國文教育改革的企圖。
 
2017年深崛萌成立，成員有大學教授楊翠，作家如朱宥勳，陳茻、盛浩偉等人，也有現職教師，聯盟透過出版、講座研習等行動，投入國文教育改革，主張國文教育應該同時是生命、思辨、美學與公民教育，讓學生能透過國文教育認識世界與自我，而非讓傳統的形音義的教學、制式的作文範例，壓抑思考。
 
研習中，深崛萌召集人楊翠多次指出新課綱要改變的是「價值」，表示以前國文教育傳達的是比較傳統價值，現在需要把現代價值放進來。這也顯示在深崛萌的多元選文上，例如選入女性文學、原住民文學，也有同志文學等。透過性別、族群、政治等多元議題，刺激學生思考。

用好看的課本為閱讀人口扎根

深崛萌執行主編、作家朱宥勳，感受到學校國文教育和自己投入的文學世界很不同。從高中就開始寫作、和作家前輩交流的他發現，課本選入的一些白話文沒有文學趣味，現代詩只談文學史而少談內容……因此，在加入深崛萌前，朱宥勳本來就有計畫透過寫系列的文學科普書，談台灣文學怎麼閱讀、談創作，試圖喚醒更多人對文學的胃口。

「做為寫作者，知道什麼是好的文學時，我很難坐視學生不斷告訴我國文課很無聊。課堂上教的不是文學，而是贗品，為什麼我們不能給學生真的東西？」朱宥勳說。他則將這個教科書計畫形容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能夠做更大範圍的影響。
 
當國文課本變有趣、好看了，間接提升的可能是年輕世代的閱讀興趣。與深崛萌合作的獨立出版社奇異果文創創意總監劉定綱指出，現在的國文教育著重考試練習、找答案，使學生的個人想法被抹煞。「如果能改變課本，讓學生的主導性或詮釋空間更大的話，我覺得會養出多很多倍的藝文人口」劉定綱說。

透過教材與一線老師相互激盪

深崛萌在新課綱上路之際，挺進教育現場，設計的課本其中訴求是強化學生閱讀理解與寫作能力，呼應著新課綱與大考方向，也因此受到關注。1月底深崛萌的研習就打著「新課綱、新課本、新教法」的主題和老師們交流。 許多教育工作者對深崛萌的教材教法感到好奇，1月底的付費研習有30多位學員參加，除了國文老師，也有自然科老師、家長、實驗教育工作者參加。

研習中，老師們針對深崛萌的課本提出諸多討論，像是有些題解與提問的敘述出現學生沒學過的內容，尚需老師多做補充。另有老師擔心，課本的一些提問、題解的書寫方式隱含編者的價值判斷，可能影響教學等。

朱宥勳則從研習中觀察，老師們害怕做出明確的價值判斷。「你願意跟學生說，韓愈寫得東西可能有問題嗎？」朱宥勳說。深崛萌的行動挑戰著一些習以為常的價值－－放在課本裡的文章未必一定完美，古人尊崇的價值，現今來看可以再討論。

朱宥勳認為，老師也是專業的讀者，可以對文章有所判斷。他提到，曾有參與營隊的老師分享，覺得國文課本裡的一些文章不好看，擔心「我自己覺得爛、要怎麼教？」後來大家討論出來的結論是，就直接告訴學生為什麼覺得這篇文章寫不好，學生若不同意也可以提出想法。「我（老師）說不好、他（學生）如果說好，那他論證給我看，也許他就會發現這篇文章的價值，這對學習過程是有益的。」朱宥勳說。

深崛萌的課本與示範的教學法，展現新課綱下國文教學的可能，但也和老師們習慣的教學模式碰撞。儘管如此，仍有老師們藉著討論，刺激教學想法。一位在高雄任教的蔡姓老師分享，參加研習最大的收穫是了解深崛萌新課本的編排用意，並藉此檢視自己的教材設計、問題引導與教學重點是否符合新課綱素養導向的方向，從中思考知道自己的講義可以如何調整。

▲ 深崛萌透過多場研習與教師對話，溝通理念。許家齊攝

用課本進行社會運動

朱宥勳形容，深崛萌就像某種社會運動團體，正進行一場小型的社會運動，說道：「我們的理想性會稍微大一點……以市場角度來看，現下出版社的做法也許才是對的，已經精算到很成熟的模式。我們能夠做的就是最起碼要把一種挑戰的思想或力量帶進來，這件事情是大家等了很久的機會。」

新課綱上路帶來改變契機。深崛萌的成員從過去在外頭做批判者，轉而跨進體制內，希望成為體制內教師的一道助力。而這群文學創作者的專業與技藝，也許也能帶師生看見不一樣的文學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