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不該是每天6、7個小時坐在教室

66歲的澳洲作家約翰‧馬斯坦（John Marsden），著作等身。他的「明日戰爭」青少年系列小說，長踞澳洲暢銷書排行榜近20年，被改編為電影《破曉開戰》。馬斯坦的另一個身分是校長。他創辦兩所體制外中小學Candlebark和Alice Miller School，申請入學候補名單排到兩年以上。 作者：賓靜蓀、許家齊 約翰・馬斯坦（John Marsden）看到一般澳洲中小學教育不是太過嚴格、強調考試，就是太過放任自由；澳洲父母太過保護孩子，以致孩子無法獨立或不願長大。他因此鼓勵學生把世界當成教室。Candlebark校園相當於17個台北大安森林公園，全校不到兩百名學生透過自然環境和自由時間的冒險，得以累積「一手體驗」。第二所學校則特別培養藝術導向的創意表達。五月上旬，馬斯坦應澳洲辦事處邀請來台演講，並和宜蘭慈心華德福創辦人張純淑、以及人本教育基金會等交換心得，也接受《親子天下》專訪。他分享教育理念「冒險」之必要，以及給限制才能激發創意，都值得台灣參考。 以下為專訪摘要： Q：為什麼創立學校？你理想中的教育是什麼樣子？ A：70年代我擔任高中實習老師，在一位資深老師的課堂上，看到他營造出一種充滿信任的氣氛，孩子能討論很複雜的議題，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我學到，好老師必須自己是一位很有智慧的人，有很多體驗可以分享，而且當他和孩子討論時，不需要去護衛自己的權威，他很開心和孩子用平等的角度討論。他也常選擇複雜的書籍和話題，去挑戰孩子的思辯能力。那是我理想中的教育形式。教書生涯中，我越來越相信，12、13歲的孩子已經準備好去面對大的議題，但大人常低估孩子，沒讓孩子有機會去展現自己。澳洲有很多焦慮不安的父母，太過照顧孩子，造成孩子無法處理自己的事情，青少年也都還依賴自己的父母、甚至祖父母。我記得有個媽媽告訴我，在她跟我談話的那段時間，她手機裡竟然有65通未接來電！都是她女兒打來的。我真的很訝異。 我想讓教育變得比學校還要寬廣。我不覺得學生應該要每天坐在課桌椅前6、7個小時，然後接受教育的十幾年都限縮在教室裡。Candlebark的學校座右銘是「關懷、冒險」，鼓勵學生在覆滿森林的校園裡騎自行車、爬樹、或露營，整個星期三下午都是自由時間，學生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我們在教室上課的時間比較少，讓他們具備能量，在自然環境中、教室外學習，對很多事情充滿興趣。 Q： 「冒險」對學生來說為什麼重要？ A：冒險讓孩子有獨特體驗，冒險關乎累積一手經驗，減少二手經驗。二手經驗是告訴別人他在電視上看了什麼、或轉述大人的話。最近有個被稱作「偉大教育突破」的例子，講一位美國老師在法國參與一個科學實驗，學生坐在教室裡，看老師回答學生問題，我不覺得這叫「突破」，是老師親身體驗，學生們只是坐在教室裡看。每次我和青少年聊天時，他們聊的總是電視、電玩，真的很無趣。但我發現這就是他們的生活啊。這些青少年平常就是回家，打電玩、看電視、寫功課、吃晚餐、打更多的遊戲……日復一日，我認為就是因為他們並沒有一手經驗。 因此我讓學生走出教室，到澳洲各地參觀博物館、藝廊、參加節慶活動。每年九年級學生組團到海外旅行六週，去過坦尚尼亞、中國、蒙古、義大利、法國，讓學生有機會與父母分開。我們告訴學生，爸媽不能陪同，途中你也不能傳簡訊、寄email給爸媽，你要靠你自己，當然有兩位老師隨隊照顧。這對一些學生來說很困難，但讓他們變得更獨立、更有自信是很重要的。一手經驗讓孩子得以說出獨特的故事，融入想表達的創意裡。 Q.：你如何教孩子創作？ A：學習基礎技巧是第一步。如果你想成為作家，你必須要學習拼字、文法、標點符號。精熟基礎技巧，才能加以超越，打破規則。畢卡索早期就模仿荷蘭光影大師林布蘭特，非常驚人、有才華。當他精通技巧後，就能自由展現想法。然後，我會要求孩子拒絕那些想當然爾、可預測的聯想。 例如寫鬼故事，我會問他們，鬼故事裡有哪些元素？學生會說，發生在午夜。什麼時候發生？星期五，或萬聖節。在什麼樣的房子？老舊的房子。房子旁邊有什麼？墓園。有哪種鳥？貓頭鷹。你聽到什麼？狼的叫聲。我將這些字寫在黑板上，然後要他們寫一個沒有上述字眼的鬼故事。學生們通常會大喊「這不可能啦！」 我笑了、要他們開始動筆，然後他們會想出更好的故事，因為他們拒絕顯然、可預測的事，他們必須思考、必須非常專心。但如果只是說「來，我們來寫個鬼故事」，他們壓根就不會去思考。現在，他們會寫一個發生在麥當勞的鬼故事，或是寫一個在車子裡的鬼故事、或是在太空梭、在潛水艇…...，他們會更投入、也更有感情，因為需要認真動腦。學生超愛的，因為這就像動腦遊戲。 ▲ 約翰‧馬斯坦表示，藉由限制更能夠激發創意。劉潔萱攝 Q：你的意思是，鼓勵創意不是沒有界線，而是給限制？ A：人們總是以為創意是自由的，但並非如此。1975年美國鋼琴家Keith Jarrett在德國科隆的著名演奏會，用的是一台故障的鋼琴，甚至有幾個音彈不出來。雖然找人來調音，但有些琴鍵仍無法修復。 Keith Jarrett必須彈這台糟糕的琴，但是，那場演奏會卻是有史以來最暢銷的即興爵士獨奏專輯之一。一台充滿限制的琴，逼他將創意發揮極致。同樣的，當你設下限制，會迫使一個人努力挖掘自我，達到一個連他們自己都無法想像的境界。 我要我的學生寫故事時不能用有字母ａ的單字，若要寫篇關於海洋的故事，就不能寫「沙子（sand）」、「海洋（sea）」、「船（boat）」等字，他們必須想些新鮮的字、新的連結，於是寫出連他們自己都驚訝的作品，有時候比我的還好。他們也許不會因為寫一個沒有字母ａ的作品而得到諾貝爾獎，但是這能幫助他們了解一個好作品如何產生。好的作品，需要不斷實驗、思考、冒險、挑戰，就像人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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