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水：真的連哪天期末考都要管嗎？

觀察這些年來的國民教育政策，有二個極為矛盾的走向，足以顯示台灣教育決策越來越民粹、媚俗、去專業化的情況。 一方面，民選縣市長每每以提升學生競爭力為名大肆加課，遠者如增加國語文上課節數、提早進行英語教學，近來則流行延長學生留校時間，各種理由冠冕堂皇，不一而足。 但另一方面，又宣稱為了減輕學生壓力、還給孩子快樂童年，提出各種「減輕負擔」式的政策。比如前台北市長郝龍斌任內曾下達「兒童節不出作業，兒童節後一週不考試」的命令，現任台北市長柯文哲則要求取消寒暑假作業。不讓縣市長專美於前，也曾有民意代表希望教育主管機關能放寬國中小畢業生領取畢業證書的門檻。 我們到底需要什麼樣的國民教育？教育政策由誰決定？決策品質是否專業？是要提升學童全方位的競爭力？還是要給孩子快樂的童年？ 前面列出這兩種過猶不及、甚至明顯相互衝突的價值觀，除了會衝擊國教現場、干擾正常教學，更嚴重的是這些所謂立意良善的政策，在執行上也時常影響學生權益，與主事者宣稱的「維護學生受教權」恰恰背道而馳。 我曾在文章中多次指出，媚俗的教育決策是禁不起檢驗的。政策不能以只首長意志為意志，只有減少政治干預、回歸教育專業考量，才能減少紛爭、確保教育品質。然而現況依舊，這學期一開學，高雄市的教育界就出現爭議，導火線居然是國小的期末考時間。 例假日次日不能考試？ 事情是這樣的：依據「高雄市國民小學學生成績評量補充規定」，高雄市教育局原先將本學期國小期末考時間訂為6月28日（二）、6月29日（三），理由是依照規定，評量「不得於例假日次日舉行」。但由於6月30日就是學校休業式，這樣的考試日期將壓縮教師補救教學與學生補考時間，因此被不少教師批評為僵化、形式主義、影響學生受教權。 雖然經學校老師多次反應後，高雄市教育局已同意各校可提前在例假日次日考試，不過教育局又辯稱，本學期行事曆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春節長假導致開學延後，影響上課日程」。然而開學延後與期末考舉行根本就是兩件不同的事，官訂學校行事曆的思維與何時開學全然無關，說穿了就只是機械性配合「例假日次日不考試」的規定而已。 高市教育局又表示，多年前教育部疑似發下公文，建議縣市教育局避免在週一或例假日次日安排考試。但公文不具強制力，為何會被列入「高雄市國民小學學生成績評量補充規定」？且事實上，規定中雖說「例假日次日不考試」，卻也留有「有特殊情形先報本局核備者，不在此限」的但書，教育局官員訂定行事曆時充斥形式主義思維不說，在面對學校、教師建議時，又以各種似是而非的理由加以搪塞，難怪被批評為沒有專業擔當。 回過頭來，台灣的教育主管機關向來喜歡對學校與教師下達各種指令，但無論理由為何，如果連什麼時候考試都要嚴加規範，甚至不分青紅皂白就通令學校「不得於例假日次日舉行評量」，台灣的教育決策思維與政策形成過程，顯然都很有討論的必要。 回到考試與教育的本質 必須指出，測驗是學生整體學習歷程的一部分，學校評量的目的主要在了解學生學習成果，藉此讓學生調整學習方法與態度、讓教師調整教學與評量方式，學校也能據此規畫補救教學，而提升整體的學習成就。 因此，評量測驗必須納入學校整體課程規劃，不能僅淪為排定學生名次的工具，更不應以單獨存在的形式被置入學校行事曆。如果教育局能授權各校依據自己的課程規劃，自行安排定期評量時間，或是在做出統一規定時，能回到測驗與學習的關係思考，而不是一味遷就「例假日次日不考試」的制式規定，不僅符合國民教育意義，相信也能減少爭議。 針對高雄市教育局的疑問，教育部國教署國中小組組長許麗娟表示，中小學定期評量是縣市權責，中央雖有中小學評量法源及原則規範，但對於時間安排等細節做法並沒有統一規定。 按許麗娟組長的說法，教育部應該不會發出「不得於例假日次日考試」的公文，那麼究竟「不得於例假日次日舉行考試」的政策是怎麼形成的？釐清這個高雄市教育局關心的問題，有助於理解國教政策形成的脈絡，高雄市教育局實在應該還原決策過程，檢討其中是否有迎合民粹的考量？是出於上級長官的指示？還是教育局官員奉承上意的結果？ 其實，相較於國中生丶高中生面臨的升學壓力，小學生的考試次數遠遠少於國高中。而比起難以擺脫「考試領導教學」思維的國高中，國民小學階段顯然也較能落實教學正常化。教育主管機關真要有心減輕中小學生壓力，與其強制要求國小不得於例假日次日考試，不如正視走過聯考丶基測丶會考丶12年國教各種升學管道，卻還擺脫不了升學壓力的國中生處境。 而要真正減輕學生壓力，以教育主管機關的高度，顯然也不該動輒下達什麼時候不得考試、不能出作業的指示，而是努力建立可被信賴的升學機制，學校教育才有機會真正從升學主義泥淖中脫困吧！ （全文刊載於「獨立評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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