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老師出走冒險記（下）】魏瑛娟：「要當瘋子或傻子？還是繼續過18年相同的日子？」

承上篇：【20年老師出走冒險記（上）】魏瑛娟：不當老師，一點都不可怕 應該是2017年，學校研習請了一位「理財專員」，目的是告訴老師們要對自己的人生即早規畫。那場研習中，我聽到的關鍵字是「退休」。當年我已在同一間學校教了18年，我感覺自己是校園老鳥，退休的悠閒自在好像離我不遠。 當場我轉頭詢問人事主任，「我還有幾年可以退休？」人事主任給我的回答卻是當頭棒喝：「18年！」「18年？這不是王寶釧嗎？我還要苦守寒窰18年？」意外的對話，激盪出我內心的叩問：「我還要過相同的日子18年？」 但是這個漣漪激起來的並不是電影般華麗轉身的勵志故事。18年的教師生涯是不是要平平順順地往下走？我遇到了生命中最困難的一個提問。 「你今年幾歲啦？」溫美玉老師問我，「40」我說。「人到了40歲左右，不管在工作、家庭或生活上，都邁入了另一個階段，你有沒有想過，每一年給自己一個任務，讓自己的人生更精彩？」 「明年我就要退休了，退休後，我想做一些整合教育資源的事，你願不願意來幫我？」 「願意！我當然願意！」 「好的，但在此之前，你必須再經過一些歷練。現在，機會來了，我認識一個董事長，他在大陸辦小學，你可以到他的學校去體驗教學，看看兩岸的教學有什麼差異？」「你可以當成long stay，不只是你，你們一家人都可以去體驗異地生活，這時，不管你或是孩子，都會有很大的成長，但前題是你要先『辭職』，才能自由的去做這件事。」 天啊！想當年，我是怎麼考上教職的？熬夜讀著教甄科目，凌晨趕著火車去考試，和同伴們邊讀邊哭擔憂考不上的情景，一一浮現眼前。能當上國小老師可是我們家人的驕傲，我要丟了這個人人都稱羨的鐵飯碗嗎？ （考上正式教師有多麼不容易？請參考深度專題：代理教師年年流浪的辛酸） 戴上總導護臂章，行走在6月份的校園，熾烈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空氣悶熱得讓人屏息，水泥路面被陽光照得異發慘白。「我就這麼要離開了?」急馳的車輛呼嘯而過，劃破了的一切的平靜，也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回到教室，批改聯絡簿、訂正作業、圈著未交考卷的座號表、嘮叨著潔牙記錄表上還未打勾的方格、數落著邊吃早餐邊聊天的學生⋯⋯「這樣的生活，我要再過18年？」 我聽過葉丙成教授的演講，演講中他說：「未來的工作者，一生換工作的次數，會是我們這個世代人的5倍。」也就是在未來，一個人一生要換5個以上的工作是理所當然，那麼我執著於一個工作做什麼呢？或許轉個彎，我能看到更不同的風景，我的心在天秤兩端擺盪著⋯⋯ 為了陪我生涯探索，老公的工作被搞丟、孩子的學習被搞砸 2018年7月到2019年1月，我到大陸做教學觀察與學習。這是我的任性與選擇，我的家人跟著我，我們是要來接受磨難與體驗的。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在這半年最痛苦的時候，我時時刻刻都在與軟弱對擊、與後悔相處。但我必須咬牙撐過，直到走過，現在的我才有勇氣與你們分享。 2018年12月，我在大陸得了很嚴重的呼吸道肺炎，肺裡有好多好多的洞，醫生囑咐我需要至少休息半個月，眼看著大陸的教學經營夢碎，與溫老師商量之下，決定再舉家回到台灣。 當初的雄心壯志，如今的一無所成。老公的工作被我搞丟了，孩子的學習被我搞砸了。回到台灣，我不敢告訴任何人，只因為我確確實實的證明了他們說的：「會把老師工作辭掉的，是個瘋子！會離鄉背景去追夢的，是個呆子！」 「我真的一無所有了嗎？」在極度自卑與恐懼生活失依無助的情緒壓力下，我飽受失眠的摧殘。「明明可以是一個明星老師，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我怪我自己，更對不起家人！ 但是，深深印刻在我身上的那個籌碼「永不放棄」，卻沒有消去。「不要害怕從零開始，我們先從你最拿手的『注音符號』開始做起吧！」溫老師鼓勵我。 回台灣好快已經3年，3年後回頭看那段率性出走的日子，苦澀好像已經釀成溫潤的酒香。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讓我看見人生中從來沒有機會體會的味道。 苦澀的味道：我失業了嗎？ 剛回台灣，百廢待舉，安排讓孩子重新入學，整理家中待收拾整理的行李，安頓搬家需要打點的雜事⋯⋯我試圖找出讓自己忙碌的理由，來壓抑內心的落寞。 有一天送孩子上學後回家，我拿出一疊疊未拆封的信件開始整理，一封「國民年金」的繳款通知書引起了我的注意，打開信件，上面寫著「國民年金提供年滿25歲、未滿65歲⋯⋯『失業』期間之保障⋯⋯」「失業」這兩個字，提醒著我已經不再是以前捧著鐵飯碗的我了。 那時的我，懷疑自己懷疑人生，曾經厭倦了日復一日的常態，曾經給自己許下了不一樣的夢想，現在的我能做什麼? 富足的味道：我原來擁有許多 我把家裡的衣服雜物通通翻過了一遍，在整理時，我竟然在一件兩、三年都沒有穿過的外套口袋裡找到了一個紅包，那好像是哪一年我預備幫孩子拿去存的壓歲錢，後來怎麼找也找不到，原來是藏在這裡了，裡面整整有6萬元，想到這個月我沒有去上班，沒想到老天爺已經為我準備好薪水了呢！ 我彷彿挖寶般的發現了許多東西，過程中，我陸續清出了十幾個保溫瓶、十幾支指甲剪，甚至還有許多是我買了卻還沒拿出來用的東西。 想想自己過往的消費習慣，每次東西短少，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反正沒有多少錢，買一個就是了！」日積月累之下，家裡多出了許多多餘的東西。 所以我真的有需要去買這麼多東西嗎？原來我們賺的錢並不等於我們真正可以存下來的錢，在無意識的虛擲之中，我竟然處在浪費的循環裡而不自知啊！ 希望的味道：我是創造者 或許是早已習慣了時間被別人安排好的生活，或許是大陸半年緊湊又一致的工作步調，剛回台灣的輕閒，讓我感覺就像過了好幾年一樣的空虛。 滑動手機，好朋友們一則則鼓勵的留言映入眼簾，翻動訊息，裡面有著許多演講邀約等著我去履行。 以前，我大部份的時間都是在「執行」，現在從容緩慢的時間，讓我可以有更多的心思在創作在思考，可以從事更高階的工作，把之前的智慧再加值，為自己創造出更多的產值。 線上課程和實體研習的規劃、教學觀摩和研習活動的籌備，甚至是以前沒有時間踏足的體制外課輔中心以及說故事志工的培訓，都可以是我未來工作的目標。 幸福的味道：「爸爸媽媽你們一起來接我們啊！」 一直以來工作的壓力、家裡的大小事，把我們的家庭時間切割成細瑣的碎片，到大陸工作後，我們的工時延長，回到家裡，常常都是晚上8、9點之後了，我們都忘了到底有多久夫妻倆沒有好好坐下來單獨吃個飯了。今天，坐在家裡的小廚房，一起炒個菜、燉個湯，這不是我久違了的兩人時光嗎？ 看看時鐘，該是接孩子放學的時間了，我和老公手牽手到校園裡等待兩個孩子放學。我抬頭望向遠方，天是如此蔚藍，地平線的遠端還是如此遼闊。兩個孩子跑向我們，興奮的對我們說：「爸爸媽媽，你們一起來接我們呀！以前你們從來都沒有一起接過我們放學呢！」 傍著夕陽，我們一家人散步在學校旁的小路上，聊著今天學校發生的事，計劃著這個學期學校即將舉辦的大事，笑聲在我們的身邊迴繞，就在這一刻，我感受到了好久不曾擁有的幸福。 自信的味道：找回自己的漂亮 在大陸工作這半年，因為晚上用餐的時間晚，又在高油、高鹽、高澱粉的三高食物滋養之下，我的身體就像吹氣球一般的發胖，其實自己已早有自覺，但每次想減肥，卻次次都敗在想用高熱量食物抵禦寒冬的意念之上。 看著「變形」的自己，我連打開自己衣櫃的勇氣都沒有，鏡子裡以前漂亮又自信的自己到哪裡去了呢？如果時間能由自己來掌控，「健康」是不是也該由自己來掌握了呢？ 重新開始，眼前的人生好像一張沒有草稿的白報紙。 未來在哪裡？未來還很遠，誰說離開了原本的職場就不能逆轉勝，但現在勝利對於我而言，意義已經不同以前。現在的我，有更多時間去提升自己、探索自己，也更有能力去幫助別人，原來失業正是邁向另一階段有品質人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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