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數與多數的抉擇

在開學的第三週，生活課程裡有個單元要演出皮影戲，看了看要準備的物品，決定改以紙偶戲來表現好了。 讓孩子們先想想自己喜歡的主題和故事，運用共同畫圖的方式，來讓孩子畫出腦海的畫面，由於一年級時，我常讓孩子們在課堂的空檔，用很大張的紙，一起作畫。 孩子們很快地自己找好志同道合的同學，一邊畫一邊討論，中間的過程順利到讓我驚訝不已，因為過去一年裡，因為班上部份孩子的情緒和學習問題，教學的進度和深度都沒法如預想的進行，常會讓我很挫折，升上二年級，好像長大了，能好好聽我把要做的事說明清楚了。 雖然聲音小小的，故事簡單到無趣，但是完全沒有爭吵就順利分組，故事和彩排所用的時間，一天又只有一節課只花了三天不到，最後上台表演分二天演出，孩子們都自己完成。我真的是太驚喜了。 還在想著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時，過了幾天早上，班上一位媽媽來找我，她拿著數學作業，問我裡面有一大題是不是改錯了？一看，真的，再請別的孩子拿作業給我看，就這樣巧，只改錯那位孩子的，心裡想，這是天意吧！ 這位媽媽是個很重視孩子學習的人，從一開始接到這班，媽媽對我教學的方法和作業的型態，都表達過自己的意見：我們班的功課變化比較多，有次媽媽打電話來詢問，我反問她，孩子知道怎麼寫嗎？媽媽對我說，孩子知道，但媽媽自己不懂，所以請我說明，讓她可以知道如何指導孩子，因為她希望孩子能更用心的完成。 批改錯誤，不是媽媽要跟我討論的重點，而是當她發現批改錯了，孩子卻堅持，老師不會錯，不願意修改答案。媽媽才會到學校請我幫忙，跟孩子澄清。 我把孩子叫到身邊，她一臉不安看著我和媽媽，我對孩子說：老師這題真的改錯了，你在遇到這樣的情形，不確定誰對誰錯時，老師希望你可以自己重新再做一次，自己來判斷對錯。媽媽和老師都是陪你學習，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懂。然後孩子就把作業帶進去訂正。 這時我回頭跟媽媽道謝，謝謝她發現我犯了錯誤，能來跟我溝通反應。這時媽媽忍不住對我抱怨，覺得班上進度太慢，而且早自習時，我們班太自由，讓孩子畫畫看書，還有些孩子心不在焉的發呆，媽媽指指班上幾個孩子如是說。 我有些護短的解釋著，這些孩子本來就有些迷糊，早上到校都得花一些時間，搞清楚要做的事，其實進步很多了，同學也會提醒他們；至於進度，我們即使在去年一年班上狀況很多時，還是能確保每個孩子有跟上進度，有時真的得花時間陪孩子們一起處理突發情況。 說到這裡，媽媽之前就常聽孩子回家說班上某些孩子情緒出問題時，我必須花很多時間處理跟全班對話，她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對我說：「為什麼要花那麼多時間？讓大家等那一、兩個孩子，鬧脾氣就不要理他，讓他待在旁邊，其他人繼續上課呀！為什麼要為了少數人犧牲多數人？」 少數和多數的抉擇 這句話突然讓我很有感，在接到這班一開始的半年，我幾乎也時時問自己這個問題： 二十七個孩子裡，為什麼我得花那麼多時間處理那一、兩個孩子無法適應、調整自己的問題？ 這不是要家長或是輔導室來幫忙嗎？讓我可以把其他孩子照顧好呀！ 曾有一次，常鬧脾氣的孩子請了假，那天的課程進行得非常順利，進度更是超前，我卻非常沮喪，因為我發現自己竟然高興那個孩子沒來上課，這不應該是身為那孩子老師應該有的心態。但是在日復一日，似乎看不到進步的拉鋸裡，要拿什麼來支持自己不放棄呢？不放棄每個孩子是偉大的願景，但在真實的教學現場老師和家長面對課堂上脫序行為和學習進度落後，要能堅持等待，真的不容易呀！ 我感謝這位家長的誠實，因為面對自己孩子表現不如自己希望的出色，每個孩子和家長都有自己的問題，沒有什麼多數少數，每個家長的擔憂都是獨一份的。 因為和這位家長已經來回溝通過很多次，了解她自己給自己教養的壓力太大，有時會過於直白和急燥地提出建議，但本意都是好的，所以我不去解釋太多受教權或公平觀念或太嚴肅的議題，而選擇去回應媽媽心中的不安。 「媽媽，我知道你覺得孩子都故意跟你唱反調，讓你很頭痛；其實她還是很謝謝你幫她看功課，上次她的功課寫得很好被我誇獎，她自己都說是媽媽幫她看，有時她也會故意把課堂練習帶回家希望你幫她檢查，這個倒是我希望她能有信心自己完成。你擔心她上課學習，我會再多注意，你希望她每天念書給我聽，我可能沒法子做到，因為還要處理其他孩子的事，不過我會一週至少請她來我身邊念一次。」 媽媽聽我說完，覺得自己的需要被聽見了，神情輕鬆多了。 然後，我繼續說： 「媽媽，你看到我們班比較自由開放，擔心這樣會不會影響學習，我想跟你分享一件事，上週我們班表演紙偶戲，相信孩子回家也有說過，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班的孩子從頭到尾，自己分組自己編故事彩排，最後我只負責幫忙架好桌子，排順序讓他們表演，他們自己完成了演出。以我在低年級教了這麼多年，一般秩序較嚴謹的班級，相對也較依賴老師來做分組和安排，花的時間一定更多。這是我們班的優勢！有創意、有動力。 更重要的是，當我等待一個孩子時，我不是為了那一個孩子而已。我是在告訴我教室裡的每一個孩子，不要怕，老師會等你們，就像我等他一樣。所以沒有什麼少數多數，我們班都知道，每一個都是我的寶貝，他們在我的教室裡是被包容接受，可以犯錯的。」 媽媽安靜地看了看我們班，然後對我說：「老師辛苦了，快進去吧。」 這一年很值得，這所有的等待很值得，不管是孩子還是家長，都需要再多給點時間等他們跟上。 這是時間給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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