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老師懂你的心」,聽懂刺蝟的語言

班上學生用自製武器嚇唬其他孩子,在過程中誤傷了同學,事後卻毫無悔意,當鍾滿振遇到這樣的情況,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責罵學生,而是用溫暖的話語、引起同理的故事接住學生。當察覺孩子回饋支持的言語時,為人師長者應該適時告訴孩子,我知道,老師懂你的心。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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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隆是個轉學生,輔導室送來他抽菸、打架、逃學,甚至打老師的記錄,這些資料告訴我:他可能會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學生。

東隆剛到班上,為了要搶佔地盤,宣誓他與眾不同的能力,頑皮的將手持式小型電風扇的塑膠扇頁取下來,裝上鋒利的美工刀片;只要電風扇開關一開,鋒利的刀片就會隨著馬達的轉動而旋轉,成了一個可以傷人的武器。東隆得意洋洋的稱它為血滴子,以炫耀的方式到處嚇唬同學。

旁觀的祈明受到驚嚇後,大罵東隆幼稚、無聊,在旁的同學也過來聲援祈明, 請東隆不要做這麼危險的動作。面對同儕的指責,面子掛不住的東隆與祈明起了肢體衝突,在搶奪血滴子的混亂中,祈明受了傷,被同學送進到保健室。正在開會的我接到校護的通知,連忙跑到保健室了解狀況。幸好,祈明受的傷很輕微,只要簡單的消毒包紮。

我打電話給祈明的父親,解釋事件的經過和致歉後,家長正向的回應有如一股暖流消減了我的怒氣。走到訓導處,東隆正在罰站,學校請我打電話給東隆的家長,請他們到學校來一趟。當我打電話給東隆的父親,告知事件發生的狀況並請他到校時,電話那一端傳來不耐煩、大驚小怪的回應。

東隆父親氣沖沖地趕到學校,我被他手上拿著的板手和鐵鎚嚇到了;他一身檳榔味一開口就質問我,為何要叫他來學校。我小心地告訴他,事件發生的經過,深怕一個不合宜的話語和舉止,他手上的工具會成為傷人的武器。

我的話還沒說完,東隆父親就搶著回話:「人又沒死,幹嘛大驚小怪,要賠多少錢,孩子要如何處罰,你們不是有校規嗎?動不動就要家長來學校,不覺得很過分嗎?要怎麼辦,隨便你們,我要回去修車了。」東隆父親說完就氣沖沖地離開了。

我走回訓導處,但沒把剛剛那一場驚魂記告訴主任,只是請主任讓我把孩子帶走;經我再三的請求,主任才勉為其難的答應讓我處理。

今天的天氣很適合散步,大自然對煩悶的情緒療養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我帶著東隆在校園,邊走邊聽著他敘述事件的經過,他對同學仍懷有敵意,認為是祈明無故搶他的東西才會受傷,所以祈明是自找罪受。

我和東隆面對面坐著,我告訴東隆,當我在高中的時候,為了要掩飾自己的英文能力很差,常常去買英文報紙,假裝自己英文程度很好,其實百分之九十的內容我都看不懂。同學發現後,大肆宣傳且譏諷我打腫臉充胖子。

過度的自卑引起的自大心理,我和同學發生了激烈衝突,一場爭鬥的結果是, 除了受傷的傷口很痛,還被學校記了一個大過,也賠了為數不小的醫藥費,而最大的損失是失去了原有的好人緣。

我知道,老師懂你的心

國中生其實很單純,只要細心觀察,很容易就可以體會孩子所想要表達的訊息。當察覺孩子以眼神回饋支持的言語時,為人師長者應該適時告訴孩子,我知道,老師懂你的心。

我注意到東隆似乎有所認同,接著告訴他另一個故事。

當我還沒有當老師,在私立學校當職員時,有一個體能很好的男學生傑森, 因為不滿歷史老師不准他在上課吃零食,他氣憤的揮起手打破玻璃窗,然後跑出學校。我看到學生跑出校門,沒多想就追了出去,傑森雖然受了傷卻跑得很快,我太胖了,根本追不到他。傑森流血過多,體力耗盡,突然昏倒路旁,我趕忙追了上去,見他淚流滿面虛弱的平躺著。

救護車把受傷的傑森送到醫院,還好只是縫了幾針,休養幾天就沒事了。回到學校,我看到那位無辜的歷史老師自責無力的神情,其實我也不知道當下如果我是他,是否會阻止學生上課吃零食。下班後,我帶著晚餐去醫院探望傑森,父母不停的責罵他,為什麼不懂事,為什麼一直讓家人操心。傑森躺著床上,背對著父母親,逃避他們的疲勞轟炸。我請家長先去吃晚餐,然後在病床邊坐了下來,「傑森,你還好嗎?」

「老師,我是不是闖禍了?」傑森不安的問。

我用很堅定的口氣告訴他,「接下來我們要做的,是彌補因一時衝動所影響的人事物光想是不是闖禍了不僅無濟於事反而會讓自己更加苦悶。」

傑森好奇地問:「老師,你怎麼沒有問我,為什麼會做出如此激烈的舉動。」

我很有自信的告訴孩子,「等到你主動去和歷史老師道歉,並接受學校的校規處分,這個事件就會圓滿。你也能毫無負擔地檢討自己的過錯,是另一個成長的開始。」

「老師,我失戀了。」傑森的眼淚掉了下來,「上歷史課前的那一節下課,交往二個月的女同學約我在操場見面,我滿懷興奮地想請她吃新口味的洋芋片。可是沒想到,她卻說爸爸媽媽知道她交男朋友,非常生氣,嚴格限制她的時間,不可以再和我見面。大人都一樣,自己可以交男女朋友,為什麼我們就要被拆散?歷史老師愈不讓我吃零食,我就是要吃,我就是不爽,她活該,誰叫她要管我。」

面對如此錯誤的觀點,其實我可以大聲斥責,因為做錯事的是學生,不是老師。但我沒有這樣做,因為我很清楚,學生願意說出心裡的話,讓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導正學生觀念的大好機會。

傑森講了很多他和女同學認識的過程,彼此如何喜歡,還談到父母都很過分, 這個也不能做,那個也不准做。我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除了偷偷錄音外,就是輕聲應和著。

傑森康復出院了,幾天來的傾聽,無形中建立了我和他不錯的師生關係。選了一天天氣晴朗,風和日麗的傍晚,我和傑森坐在草皮中央,良好的視野和環境可以讓人有好的情緒。

我一開口就和傑森道歉,請他原諒我。

傑森很帥氣的告訴我:「老師對我這麼好,不管什麼事,都不會怪罪老師。」

我把在醫院的錄音,中間穿插了給孩子的話,放給傑森聽。聽著聽著,傑森原本輕鬆微笑的表情逐漸轉為凝重嚴肅。這一帖猛藥會不會太重了,我的心情七上八下。幸好,傑森很有耐心地把錄音聽完,眼淚爬滿了他的雙頰。

我遞了一張衛生紙給他,再向他說對不起。傑森連忙停下原本擦淚的動作,結巴地說:「老師,謝謝您讓我知道了自己的幼稚,是我不對,我會去向爸媽和歷史老師道歉,請求他們原諒。」傑森向我要了錄音檔案,說要隨時警惕自己。

講到這裡,我停了下來,東隆馬上反應問我,剛剛的談話有沒有錄音,我回答沒有。台語說「打斷手骨顛倒勇」,學生有自我療養的能力,和東隆談這些故事, 我想要比任何處罰還要有效益。

醫好東隆的心病後,藉由保養車子的機會,我也和東隆父親變成了好朋友。

在學校待了一年後,學生的生活作息和求學態度都慢慢步上了正軌,各項競賽與學業成績都名列前茅。我的辛勤努力終於得到成果,這帶給我很大的成就感。我想一位老師所需要的回饋,應該就是這種開心的感覺吧。

前些日子東隆父親告訴我,東隆仍然繼續改裝他的血滴子,並且做為生財的工具,混的還不錯。「混」?我緊張的追問,原來東隆現在是某知名五星級飯店的日本料理主廚,在業界還小有名氣。我一定要找機會去嚐嚐他的手藝,告訴他:「老師以你為榮。」

鍾老師教室

或許是直通通的桌椅擺設、硬邦邦的課程內容、單行道的授課方式、課業壓力等等關係,很多學生似乎忘了這個年紀應該是快樂的。

我認為要幫助孩子學習,首先要了解他們的語言。

十三、四歲的國中生正值發育黃金期,這個階段的孩子對任何事都是好奇、愛玩的,舉凡掃廁所玩水、在操場上玩紅綠燈、連發現到書櫃裡有隻蟑螂,都會覺得有趣好玩。

這些頑皮的孩子,保留了青少年敢說敢問的基本特質,只要禮貌和態度上再加強一點就會更完美。

下課鐘響,我走回教室的途中,三個八年級的孩子聚在一起聊天,其中一個孩子轉頭對著我,嘻笑著說:「老師!你真的很胖耶。」

我怎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教育,我停下腳步,回頭笑笑的對這群學生說:「原來被你們發現了,老師也覺得自己最近變胖了,該運動了。」學生們響起開懷的笑聲,我知道這次的機智問答又過關了,也得到了很棒的禮物。從那一天起,這些頑皮又可愛的孩子看到我,就會主動大聲的說:「老師好∼胖。」

真誠的笑容與問好聲,對我來說,是年輕世代的語言,是親近與尊重老師的另類表現。

*本文摘自商周出版《我的孩子不太乖》,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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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滿振 鍾滿振

鍾滿振

台北市大同區重慶國中班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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